第162章 败露(2 / 2)

李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反复清点搜查,未能发现齐王朱榑的踪迹!”

“仔细搜过了?包括所有可能的密室、夹墙、地下暗窖?”朱标眉头紧锁,语气严峻。

“均已详细排查,”毛骧补充道,语气肯定,“甚至动用了工部的匠人协助辨认建筑结构。

据几名被俘的核心管事分开审讯初步供述,就在大火燃起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还亲眼见到齐王在书房内……然而混乱一起,便再无人见过其踪影。”

朱榑竟在他的天罗地网之下,不翼而飞?!

朱标的心猛地向下一沉。能在如此严密封锁与突然打击下成功脱身,这意味着朱榑的准备之充分、计划之周密、乃至其掌握的隐秘渠道,都远超之前的预估。

若让此人逃脱,以其狠毒心性与掌握的残余势力,必将成为埋在大明疆域内的一根毒刺,后患无穷!

“传令!九门继续封闭,全城实行宵禁,挨家挨户给咱搜!排查所有近日入城人员、车马、船只!他定然尚未远遁!”

朱标斩钉截铁地下令,脑中同时飞速运转,分析着朱榑可能利用的一切逃脱途径——早已挖通的密道?精巧的易容伪装?还是……在朝廷内部,仍有未曾暴露的高层内应?

就在这焦灼之际,一名鹗羽卫的百户双手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急匆匆奔至近前。

那木盒虽被烟火熏得表面发黑,边缘略有破损,但其用料之考究、做工之精细,仍显示出不凡的来历。

“殿下!在王府后花园假山群落深处,一个极为隐蔽的、半没于水下的石洞内,发现了此物!藏得极其隐秘,若非仔细搜索绝难发现。里面……似乎是些书信文册,像是被人匆忙塞入其中!”

朱标立刻接过木盒,入手沉甸。他小心地打开搭扣,掀开盒盖,里面是厚厚一叠以油纸包裹、保存相对完好的信笺,以及几本装订精致的账册。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目光扫过,瞳孔骤然收缩!这些信件,赫然是朱榑与江南诸多士绅名流、北方几位颇有势力的豪强、甚至个别边镇卫所指挥使级别将领往来的亲笔密信原件!

信中不仅详细记录了如何策划苏州那起震惊朝野的银行劫案以获取巨额行动资金,如何通过前元匠户残余势力秘密打造刺杀用的特制弩箭与牵机毒药。

更洋洋洒洒地谋划了在刺杀吴王得手后,如何进一步在各地制造事端、挑动藩王矛盾、直至最终搅乱整个朝局的后续步骤!

尤其令人发指的是,其中一份以朱砂批注的名单,初步罗列了在“大事”成功之后,各方势力如何瓜分权力、利益的范围图景!而那几本账册,则用清晰的笔触,记录了大量来路不明的资金流动,数额巨大,流向明确,与之前鹗羽卫追查到的线索完全吻合!

这简直是铁证如山,罪孽滔天!朱榑恐怕是眼见事败,无法将如此多的核心证据一并带走或销毁,又不甘其落入朝廷之手,才选择了如此隐蔽之处仓促藏匿,或许是存了日后东山再起时再来取用的心思,又或是当时形势已迫使他来不及彻底处理。

“好!好得很!”朱标握着这些触目惊心的纸张,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朱榑!你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有了这些铁证,朱榑的谋逆之罪已是板上钉钉,天下无人可以为其辩驳!现在唯一且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将这个祸首抓捕归案,明正典刑!

全城大索的命令以最高优先级传达下去,应天九门依旧紧闭,城内各处街巷要道设卡盘查,官兵们持着绘有朱榑画像的海捕文书,开始对每一处可能藏匿的角落进行拉网式搜查。

一张针对齐王朱榑的天罗地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罩向了古都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搜捕间隙,朱标并未忘记朱栋病榻前的提醒。他深知,舆论战场,同样至关重要。

天刚蒙蒙亮,一队东宫侍卫便护卫着太子车驾,径直来到了位于皇城西南隅的大明日报署。

这大明日报署,乃是朱栋推行新政后,仿照其记忆中某些概念,奏请设立的一个颇具实验性质的官署。

旨在刊印《大明日报》,将朝廷大政、律法变更、以及一些经过筛选的各地要闻,以相对通俗的文字刊印出来,发行于南北直隶及各行省首府,试图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士林与民间舆论。只是创立时间尚短,影响力仍局限于通都大邑的识字阶层。

日报署的主事官员听闻太子殿下亲临,惊得连官帽都未曾戴正,便连滚爬爬地出来迎驾。

朱标并无心寒暄,直接步入那弥漫着淡淡墨香与纸张气息的印刷工坊。

“近日市面上,尤其是江南一带,关于新政与吴王遇刺的流言蜚语,尔等可知晓?”朱标开门见山,声音在空旷的工坊内回荡。

那主事战战兢兢回答:“回殿下,下官……略有耳闻。只是本报自去岁改制后,只刊载陛下或经通政司核定的文书时政消息,未曾……”

“以往是以往!”

朱标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旁排布整齐的活字版与尚未开印的白纸,“如今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逆党能在暗处散播谣言,朝廷为何不能在明处宣告真相?即刻准备,加印特刊!”

他沉声口述要点:“其一,明确宣告吴王遇刺一案,已取得重大进展,系皇室内部悖逆之徒勾结外部势力所为,主谋已锁定,朝廷正在全力缉拿!

其二,严厉驳斥近日所有污蔑新政、诅咒亲王的荒谬流言,申明新政之利在于强国富民,绝非与民争利!

其三,刊载陛下严查此案、绝不姑息的决心!

其四……适时公布部分已核实、不涉及侦缉细节的逆党罪证,以正视听!文字要简练有力,道理要通俗明白,今日午时之前,孤要见到初稿!”

那主事何曾接过如此直接而重要的指令,又是激动又是惶恐,连忙躬身领命:“下官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误!”

朱标看着眼前忙碌起来的工匠与文书,心中稍定。

他明白,这份特刊一旦发行,或许不能立刻扭转所有人心,但至少能打破逆党在舆论上的垄断。

让许多被蒙蔽的士民听到来自朝廷权威的声音,为接下来的清算与新政的继续推行,创造一个相对清明的舆论环境。

这便是二弟所说的“舆论”之助。

一夜的搜捕在紧张与期待中过去,然而,当晨曦再次照亮应天城的飞檐斗拱时,传来的消息却令人失望——朱榑依旧踪影全无,仿佛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

朱标站在东宫大殿的檐下,望着东方那轮冲破云层、喷薄而出的红日,眉头紧锁,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毅冷峻。

朱榑能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成功脱身,这绝不仅仅是运气,更说明了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其狡诈远超预估,也暗示着,除了已经浮出水面的这些,很可能还有潜藏更深、位置更高的内应未曾暴露。

“看来,这场较量,远未到终局。”

朱标低声自语,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不移,“不过,你的阴谋已然大白于天下,你的党羽正在被连根拔起。朱榑,无论你躲藏在哪个阴暗角落,就算追至天涯海角,穷尽碧落黄泉,孤也誓要将你缉拿归案,明正典刑,以告慰二弟所受之苦,以慰殉难将士之灵,以安我大明亿兆黎民之心!”

他豁然转身,对肃立待命的李炎与毛骧下达了新的、更为彻底的命令:“将齐王罪证择其要害,刊印成文,明发天下各省、府、县!绘制逆犯朱榑图像,下发海捕文书,通传全国各关卡、码头、市镇!传孤令谕:有能擒获或献上逆贼朱榑首级者,赏万金,封伯爵!知情不报或藏匿窝藏者,与逆党同罪,株连三族!同时,以此铁证为依据,彻查所有与齐王府、与‘清雅斋’、与城南宅院有过从之官员、士绅、将弁,无论其品级高低,背景如何,一经查实牵连,立拘提审,严惩不贷!”

“臣等领旨!”

一场规模更大、力度更强、席卷朝野上下的清洗风暴,随着齐王朱榑的滔天罪行公之于众,正式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

而太子朱标,将以更加冷峻铁血的手腕,犁庭扫穴,肃清余毒,誓要扞卫这来之不易的大明江山,以及那份历经阴谋淬炼、愈发显得珍贵无比的兄弟情谊。

神策提举司济世堂,特护病房内。

朱栋靠坐在垫高的软枕上,听着周王朱橚低声讲述着昨夜齐王府的大火、搜捕的失利以及全城戒严的状况。

他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却已恢复些许生气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他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权欲熏心,以至于此。只是,这番动荡,苦了无辜受累的百姓,亦让朝廷元气耗损。”

他知道,大哥朱标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在逃的朱榑,更是一场波及范围极广、牵扯利益极深的彻底清算与艰难重建。

而他自己,也必须更快地好起来,尽快恢复精力,重新肩负起那份属于他的、推行新政与稳定朝局的责任。

大明的天空,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险些撕裂苍穹的雷暴之后,浓厚的乌云似乎被强行驱散了一些,露出了其后熹微却坚定的晨光。

但所有身处漩涡中心的人都明白,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深沉难测,雨后的道路常常更加泥泞坎坷。

真正的和平与安定,未来的盛世图景,还需要他们付出更多的智慧、勇气乃至牺牲,去一点点争夺,去一寸寸夯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