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神娃(1 / 2)

靠山屯的日子,像山坳里那眼老泉,咕嘟咕嘟,不紧不慢地淌着。那晚惊心动魄的万兽朝拜、惨白月光,还有老王家西屋神龛里自旋的香灰与嗡鸣的牌位,在屯里人刻意的遗忘和讳莫如深中,渐渐被厚厚的时光尘土掩埋,只成了炕头火盆边,压低了声音、带着敬畏与恐惧的零星碎语。只是碎语的主人公——那个在奇异月华中降生的娃娃,却如同被山风日夜吹拂的种子,一天天抽枝展叶,显露出迥异常人的模样。

他叫青城。名字是王老栓翻烂了那本祖传的、纸页发黄脆裂的破书后,在某个油灯将尽的深夜,用烟袋锅子敲着炕沿定下的。他说这名字沾着山气,也压得住命里的东西。王铁柱和李翠芬不懂,也不敢多问。对这个孩子,夫妻俩心头始终悬着那晚冰冷的月光,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尤其是李翠芬,每次对上儿子那双眼睛,心头总会莫名地一悸。那眼睛太清,太亮,像后山深潭里浸过的黑曜石,不染尘埃,能直直照进人心底的角落,让她所有的疲惫、怨怼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都无所遁形。她只能更用力地搂紧他,用母亲的体温去驱散那莫名的寒意,仿佛抱着一块捂不热的玉。

青城却浑然不觉父母的复杂心绪。他安静,异常地安静。别的娃娃落地几个月就开始咧着嘴流着涎水咿咿呀呀,或者用响亮的啼哭宣告自己的存在。青城很少哭闹,饿了或者不舒服,也只是发出细细的、小猫似的哼唧。更多时候,他只是睁着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小嘴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认真交谈。

王铁柱的心一天天往下沉。这娃,太怪了。他偷偷跟王老栓嘀咕:“爹,你看他……总像瞅着啥东西,那眼神,瘆得慌。”王老栓总是吧嗒着旱烟,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深深地看着炕上安静的小孙子,半晌才闷声道:“瞅就瞅吧,该他瞅的,躲不过。”

日子在担忧与沉默中滑过。青城三岁那年夏天,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撕开了靠山屯表面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知了在树上叫得有气无力。屯子东头的碾道旁,几个纳鞋底的婆娘和几个光着脊梁、叼着草棍闲磕牙的老爷们儿围在一起。碾盘中央,躺着屯里的老光棍儿刘二迷糊。他昨夜喝多了老白干,不知怎么摸到碾道,一头栽倒在冰冷的碾盘上,再也没醒来。人已经硬了,脸上还残留着醉酒的酡红和一丝诡异的满足笑容。

“唉,也是个苦命人,就这么走了。”张寡妇叹口气,用鞋底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啧,瞅这死相,怕是醉死鬼勾了魂。”另一个婆娘撇撇嘴。

王老栓也被叫来了,蹲在碾盘边,皱着眉检查刘二迷糊的尸身。他早年跟着老辈人学过点看事的皮毛,屯里谁家有个白事邪祟,常请他过去瞅一眼。王铁柱跟在他爹身后,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这大晌午的日头底下,碾道周遭阴气森森。

就在这时,王铁柱感觉裤腿被一只小手轻轻拽了拽。他低头,是青城。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安静地站在他腿边,仰着小脸,那双黑得惊人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碾盘上刘二迷糊的尸体。

“青城!谁让你来的?快家去!”王铁柱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把孩子抱走。这地方,是娃娃能看的么?

青城却挣脱了他的手,小小的身子往前凑了凑,小手指着刘二迷糊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用一种清晰得不像三岁孩童的、带着点困惑的稚嫩声音,清清楚楚地问:

“爹,那个红脸的伯伯,他背上趴着个黑乎乎的、流口水的大家伙……它为啥老舔伯伯的脖子呀?”

嗡——

仿佛平地一声炸雷!碾道旁瞬间死寂一片!所有七嘴八舌的议论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那鞋底的针戳到了手指头,叼着的草棍掉在了地上。几双眼睛,带着极致的惊恐,齐刷刷地盯在了青城那张懵懂无知的小脸上。

“青……青城!胡咧咧啥!”王铁柱魂飞魄散,脸唰地一下变得比碾盘上的死人还白,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声音抖得不成调。

王老栓猛地站起身,烟袋锅子差点脱手。他那双饱经风霜、见惯了山里邪乎事的眼睛,此刻也充满了震惊,死死盯着孙子,又猛地扫向刘二迷糊的尸身,尤其是脖颈后那块地方。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蛇一样往上爬。

“老……老栓叔……”张寡妇的声音带着哭腔,筛糠似的抖,“娃……娃看见啥了?”

王老栓没回答,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碾盘上的寒气。他蹲回刘二迷糊身边,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拨开死者后颈窝的头发。围观的几人,包括王铁柱,都屏住了呼吸,伸长脖子看去。

日光下,刘二迷糊后颈窝那片皮肤上,赫然印着几道已经变成暗紫色的、不规则的淤痕!那形状……扭曲、粘腻,竟真像某种巨大舌头反复舔舐留下的印记!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隐隐约约从那淤痕上散发出来。

“呕……”一个年轻后生忍不住干呕起来。

“是……是酒鬼缠身!是醉死鬼!”有人失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王老栓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猛地回头,看向被王铁柱死死搂在怀里、只露出一双清澈大眼睛的青城。那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单纯的好奇和一丝未被满足的困惑。

“家去!”王老栓的声音低沉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对王铁柱说的,那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管好你们的嘴!谁要是在外头嚼一句舌根子……”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寒意比任何威胁都更瘆人。

王铁柱如蒙大赦,抱起青城,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轨道。身后,留下碾盘上一具诡异的尸体,和一群面无人色、被巨大恐惧攫住的村民。靠山屯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被一个三岁孩童天真无邪的一句话,彻底撕碎了。从此,“王家那个小怪胎”、“能看见脏东西的邪眼娃”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湿角落里的苔藓,在屯子的阴影里悄悄滋生蔓延。

王家的小院,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王铁柱把青城抱回屋,塞给李翠芬,自己则蹲在灶膛口,抱着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里。恐惧和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勒得他喘不过气。

王老栓阴沉着脸走进堂屋,反手关紧了门。他没看儿子,径直走到靠墙的神龛前。神龛里,胡三太爷的牌位静静矗立。他拿起三炷香,就着油灯点燃,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袅袅青烟笔直上升,在昏暗中划出三道细线。

“爹……”王铁柱抬起头,眼圈发红,“往后……可咋整?屯里人都……”

“咋整?”王老栓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棉花上,“该来的,挡不住。他的眼,开了。”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看着儿子,“柱子,你得明白,从今往后,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儿。他是山神爷和老仙家们点了头的!是带着‘净天眼’降世的!你护不住,也遮不住!”

王铁柱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王老栓的话像冰冷的钉子,把他最后一丝侥幸钉死在绝望的墙壁上。

“净天眼?”李翠芬抱着青城从西屋出来,恰好听到最后一句,脸瞬间煞白,“爹,您是说青城他……”她低头看着怀里懵懂的儿子,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青城似乎被勒得不舒服,扭了扭小身子,清澈的大眼睛望向堂屋的神龛方向,小嘴忽然咧开一个纯粹的笑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那袅袅升腾的青烟,奶声奶气地说:“娘,烟……烟里有白胡子爷爷……他对我笑呢!”

李翠芬如遭雷击,手臂一松,差点把青城摔在地上!王铁柱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王老栓死死盯着那三炷香笔直的青烟,又看看青城天真无邪的笑脸,沟壑纵横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扛起了更沉的担子。他对着神龛,对着那无形的“白胡子爷爷”,极其缓慢而郑重地,躬下了佝偻的腰背。

青城的“净天眼”,如同春日冰河下涌动的暗流,一旦破开冰封,便再也无法阻挡。靠山屯这座小小的山坳,成了他光怪陆离的启蒙之地。大人们刻意的疏远、孩子们畏惧的躲闪,青城懵懂地感受着,却并不十分在意。他的世界,远比这二十几户泥坯房构成的屯子广阔得多,也“热闹”得多。

屯子最西头,靠近后山入口的地方,孤零零矗立着一棵老槐树。树龄谁也说不清,树干粗壮得需三四人合抱,树皮黝黑皲裂,如同披着古老的铠甲。树冠如巨大的华盖,浓密的枝叶即使在盛夏正午,也只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这地方,是屯里人默认的禁忌之地。老辈人说,这树成了精,树下不干净。娃娃们更是被严厉告诫,绝不许靠近半步。

青城却成了老槐树唯一的常客。

他小小的身影,常常在午后大人们歇晌时,或是傍晚炊烟升起前,摇摇晃晃地穿过屯子西头杂乱的菜地,熟门熟路地来到老槐树下。他也不怕,靠着那粗糙冰凉、布满深深沟壑的树干坐下,仰起小脸,对着浓密的树冠,像是在跟谁说话。

“老槐爷,今天讲个啥故事呀?”青城的声音清脆稚嫩,在寂静的林边格外清晰。

没有回答。只有山风吹过,满树的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耳语。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仰起的小脸上跳跃。

青城却听得聚精会神,小脑袋一点一点,时而咯咯地笑起来,露出几颗小米牙。“真的呀?大老虎那么笨,掉进自己挖的坑里啦?哈哈……” 他拍着小手,仿佛真的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故事。

有时,他会安静下来,小脸贴着粗糙的树干,闭上眼睛,像是在聆听树皮深处传来的、只有他能捕捉的古老脉搏和悠远叹息。他会小声嘟囔:“老槐爷,你伤口还疼不疼?昨天雷劈的地方……我给你吹吹?”说着,还真的鼓起小腮帮子,对着树干上一道焦黑的新鲜裂痕,认真地吹着气。说来也怪,那裂痕边缘翻卷的焦黑树皮,在他“吹”过之后,似乎真的不再那么刺眼狰狞。

王铁柱偷偷跟来过几次,远远地躲在灌木丛后。他只看到儿子一个人对着老树自言自语,时而发笑,时而认真点头。那画面,在惨淡的夕阳余晖或浓密的树荫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让他脊背发凉,却又不敢上前惊扰。他只能一次次把担忧和恐惧咽回肚子里。

除了老槐树,后山的生灵们,似乎也格外亲近这个“净天眼”的娃娃。

一只皮毛火红、像一团跳跃火焰的小狐狸,是青城最忠实的玩伴。屯里人管它叫“火云”,视它为山里的精灵,等闲不敢招惹。这火云却总爱溜达到屯子边缘,尤其是王家附近。只要青城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或者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那团火红的身影便会轻盈地从林间跃出,不远不近地跟着。

“火云!”青城一看到它,眼睛就亮起来,张开小手。

那红狐狸竟真不怕人,迈着优雅的小步子跑过来,用湿润冰凉的鼻尖蹭蹭青城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呼噜声。有时,它会突然转身钻进灌木丛,片刻后叼着一颗红艳艳的野山楂,或是一小串熟透的山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在青城脚边,歪着头,狭长的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

“给我的?谢谢火云!”青城开心地捡起来,也不嫌脏,在身上蹭蹭就塞进嘴里,酸得小脸皱成一团,惹得火云尾巴摇得更欢。

更让王铁柱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神出鬼没的黄皮子(黄鼠狼)。这东西在屯里人眼中亦正亦邪,带着三分邪性,轻易不敢得罪。它们却似乎对青城格外“慷慨”。青城常在自己那件小褂的口袋里,或者睡觉的炕席一次,他甚至从自己破了洞的布鞋里,倒出一小撮晒干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蘑菇!

“爹,你看!小黄给的!”青城举着蘑菇,献宝似的给王铁柱看。

王铁柱看着儿子手上那几朵颜色鲜艳、从未见过的蘑菇,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拍掉:“我的小祖宗!这东西不能吃!有毒!要命的!”他心惊胆战地检查儿子身上,生怕哪里被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下了“绊子”。青城却只是委屈地瘪瘪嘴,不明白爹为什么那么紧张。

最玄乎的,是山里的风。屯里人都知道,后山的风邪性,有时候打着旋儿刮,卷起尘土枯叶,呜呜作响,像鬼哭。可王铁柱不止一次看到,当青城独自在后山坡上玩耍时,那些打着旋儿、卷着落叶和尘土的小旋风,竟会像有生命般,温顺地、小心翼翼地绕着青城小小的身体打转。风旋的边缘轻柔地拂过他的裤脚,卷起的落叶在他身边轻盈地飞舞、落下,却不带一丝暴戾。仿佛连这无形的山风,都在讨好着这个奇异的孩子。

青城对此浑然不觉,他只是觉得好玩,伸出小手去抓那些旋转的落叶,咯咯地笑。

靠山屯的娃娃们,被家里大人严厉警告,不许跟“王家那个邪眼娃”玩。孩子们懵懂地接收着大人的恐惧,看到青城走近,便如同见了瘟神,尖叫着一哄而散,留下青城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抱着他那只用破布缝的小兔子,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失落。

“山神娃……” “妖怪变的……” “离他远点,他能勾魂……” 这些细碎而恶毒的童言,如同冰冷的石子,偶尔也会砸进青城的耳朵里。

他不懂“山神娃”是什么意思,但知道那不是好话。小小的心里也会难过,像被看不见的小虫子咬了一口,酸酸涩涩的。他只能更频繁地跑向后山,跑向那棵会“讲故事”的老槐树,去找那只不会嫌弃他的红狐狸火云。山林接纳了他,那些常人眼中诡秘莫测的精怪,反而成了他孤独童年里最纯粹的朋友。他的小脸上,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容渐渐少了,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一种洞悉了某些秘密的了然。

王老栓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再阻止青城去后山,有时甚至会站在院门口,望着孙子小小的身影融入那片苍翠的山林,浑浊的老眼里情绪复杂难辨。他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胡三太爷的牌位,烧上三炷香,低低地念叨很久。他给青城用老桃木心磨了个小小的、粗糙的平安扣,用红绳穿了,亲手戴在孙子的脖子上。青城很喜欢,小手总是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温润的木牌。

日子在青城与山精野怪的奇异互动中流淌。靠山屯的人对他敬而远之,背地里“山神娃”的名号却越传越响,也越传越邪乎。直到那个深秋的黄昏,一场血腥的闹剧,将青城推向了风口浪尖,也让屯里人对他那双“净天眼”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屯西头张寡妇家养的一窝下蛋芦花鸡,接连两天被咬死了三四只。鸡脖子被利齿咬断,血被吸干,尸体却只被啃了几口就丢弃在鸡窝旁。这手法,不是饿急了的山猫野狸,倒像是山里那些记仇又邪性的黄皮子干的——它们咬死猎物,更多是为了示威或取乐。

张寡妇气得跳脚,叉着腰在院里骂了大半天街,什么难听骂什么,把黄皮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几个平日里就看不惯这些“邪祟”的壮实后生,也被她哭天抢地的嚎丧闹得火起,拎着柴刀棍棒,吆喝着要去后山掏黄皮子窝,给张寡妇出气,也“正正屯里的风气”!

王老栓听说后,眉头拧成了疙瘩,拄着烟袋杆想去拦。可还没等他走到屯西头,就听见后山坡那边传来一阵喧天的吵嚷和凄厉尖锐的动物嘶鸣!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加快了脚步。

后山坡一片狼藉。几个后生满脸兴奋和戾气,手里提着滴血的柴刀和棍棒。地上,躺着好几只黄皮子的尸体,毛皮凌乱,血肉模糊。还有一只体型稍大的老黄皮子,后腿被一根削尖的木棍狠狠扎穿,钉在了地上!它拼命挣扎,发出痛苦绝望的尖嚎,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枯草。旁边,一个后生正狞笑着举起一块棱角尖锐的大石头,对准了老黄皮子不断扭动的脑袋!

“住手!”王老栓厉声大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和怒意。

那举石头的后生被吓了一跳,动作顿住。其他几人也回过头,看到是王老栓,脸上的兴奋收敛了些,但戾气未消。

“老栓叔,您老别管!这帮畜生祸害张婶的鸡,就该弄死!”一个后生梗着脖子嚷道。

“就是!留着也是祸害!”

王老栓气得胡子直抖,指着地上还在哀嚎挣扎的老黄皮子:“作孽啊!你们……你们知道惹了这东西有多大麻烦?!快把棍子拔了!赶紧走!”

“怕啥?不就是些畜生!”举石头的后生不服气,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黄皮子,恶向胆边生,“弄死它,剥了皮还能换俩钱!”说着,手中的石头就要狠狠砸下!

“不要——!”

一声带着哭腔的、无比尖利的童音猛地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从旁边的灌木丛里冲了出来!是青城!他不知何时跟来了这里。

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泪水,不管不顾地扑向那只被钉在地上的老黄皮子!速度太快,那举石头的后生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