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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林海迷踪 - 木魅之约(1 / 2)

镇岳碑冰冷的粗粝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王青城麻木的脊背。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拉动一具濒临散架的风箱,沉重嘶哑,喉头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内脏碎末的粘腻感。每一次呼气则伴随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仿佛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万仙册悬浮身前,黯淡无光。常天龙的幽光如同风中残烛,蟒黑龙的墨绿印记蒙着死寂的灰败,白仙草焦黑的藤蔓印记气息奄奄。唯有磐石印记散发着沉稳厚重的土黄光晕,勉强定住体内那艘在毁灭边缘疯狂颠簸的破船。布满裂痕的古镜“玄真”印记,一丝清正坚韧之气顽强渗入驳杂沉重的堂口本源。

代价,刻骨铭心。琉璃状的左臂,从肩头到小臂,皮肤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暗沉质感,如同冷却凝固的熔岩。皮肤下是布满漆黑龟裂痕迹、闪烁着暗红余烬的骨骼轮廓,每一次无意识的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痛楚。

喘息?休养?这方被血月与魔莲双重诅咒的大地,从不给垂死者任何仁慈!

“堂主……”一个微弱却带着强烈惊悸的意念,如同受惊的藤蔓,猛地缠上王青城破碎的神识。是白仙草!万仙册上,那焦黑藤蔓印记剧烈地颤抖起来,传递过来的情绪充满了痛苦、混乱和一种深植于生命本源的恐惧。“东……东边……好痛……整片森林……都在哭!”

王青城染血的眼皮艰难抬起,视线模糊地聚焦在万仙册白仙草那一页。焦黑的藤蔓印记正散发出极其紊乱的翠绿光芒,时强时弱,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跳。

“万木海……是万木海!”白仙草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那片……古老的林子……是草木精怪的家园……青木姥姥……守护着它……可现在……血月的邪光……钻进去了!森林的意志……疯了!它……它在攻击自己!吞噬自己!无数的声音……在哀嚎……在尖叫……它们……好痛啊!” 意念中夹杂着无数植物扭曲、腐烂、被无形力量撕扯吞噬的恐怖画面碎片,冲击着王青城本就脆弱的神魂,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

森林意志狂暴?草木精怪的家园被侵蚀?青木姥姥?一个陌生的名字,但能被白仙草如此敬畏地称呼,绝非等闲。血月魔莲的触角,已深入这片大地最原始的生命根基!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王青城的脊椎蔓延。若连万木海这样的自然圣地都陷落,被转化为魔巢,这方天地最后一点生机也将断绝!

“位置……状态……”王青城以残存神念艰难询问,压下翻腾的气血。

“东方……八百里外……万木海核心……青木姥姥的气息……像……像被无数毒蛇缠住了树心……她的力量……在被污染……被抽取!森林的愤怒和痛苦……已经失控了!”白仙草的声音充满焦急,“必须……必须阻止!否则……整片森林都会被它自己的愤怒……彻底毁灭!也会变成……新的魔窟!”

阻止?王青城看着自己琉璃碎裂的左臂,感受着体内如同废墟的经脉和枯竭的丹田。阻止一片陷入狂暴的古老森林意志,对抗能侵蚀千年树精的邪魔力量?这无异于拖着残躯踏入另一座炼狱。

然而,磐石部的盾,玄阴常氏的刃,乃至刚刚艰难联系上的地府残部……这些力量在九天魔眼那浩劫级的威能面前,依旧渺小。他需要一切可能的力量,尤其是掌控着庞大生命网络、能成为魔灾中关键耳目与屏障的自然盟友!一丝惨烈的决绝,再次在他疲惫至极的眼底燃起。

“人选。”神念如裂帛。

“属下请命!”白仙草意念坚定,“万木皆我手足,林海是我领域!沟通草木,疏导生机,对抗侵蚀,舍我其谁!”焦黑的藤蔓印记努力绽放着翠绿光华。

“还有小宝!”一个清脆稚嫩、带着人参特有清甜气息的声音急切地插入,是参小宝!万仙册上,那株胖乎乎、顶着几片绿叶的人参娃娃印记跳动着,“小宝的根须能扎进最深的土壤,感应生命的元气流动!小宝的本命精华……最能滋养草木本源,补充元气!救树姥姥,小宝能帮忙!”小家伙语气充满使命感。

“空中……交给我。”一个冷冽如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属于鹰天骄。那枚锐利的鹰形印记闪烁着淡金色的锋芒,“万木海树冠遮天蔽日,密林深处危机四伏。唯有高空俯瞰,方能洞悉全局,指引方向,规避凶险。鹰目之下,魔氛无所遁形!”

白仙草沟通疏导,参小宝滋养续命,鹰天骄高空侦察!一个针对森林战场、目标明确的组合!

王青城不再言语。他撑着镇岳碑,如同拖拽着万钧枷锁,极其艰难地站起身。琉璃状的左臂无力晃荡,剧痛和眩晕如潮水般袭来。

“走!”神念下令。

白仙草焦黑的藤蔓印记绿光大盛,一道纤细却坚韧、带着清新草木气息的翠绿光影瞬间在王青城身侧凝聚成形。她依旧是少女模样,但脸色苍白,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疲惫与痛苦,显然感应万木海悲鸣消耗巨大,身上焦黑的痕迹也并未完全褪去。

参小宝的印记欢快地一闪,一个白白胖胖、穿着红肚兜、头顶几片翠绿小叶的娃娃蹦了出来,落地后立刻紧张地扶住王青城没受伤的右臂,小脸上满是担忧:“堂主哥哥,你……”

“无妨。”王青城声音嘶哑。

唳——!

一声穿金裂石的鹰啼划破压抑的空气!金光一闪,一只神骏非凡的金翅雷鹰出现在众人头顶上空!它翼展近丈,羽毛如同熔化的黄金锻造,边缘流转着细碎的湛蓝电弧,锐利的鹰目如同两颗冰冷的金色宝石,扫视四方,带着睥睨天空的威严。正是鹰天骄的本体法相!

“事不宜迟,速行!”鹰天骄冷冽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识海响起。金翅一振,狂风卷地而起,却又被它精准地控制着,形成一股柔和的上升气流,将王青城、白仙草、参小宝稳稳托起,落在它宽阔如小舟般的背脊之上。

“坐稳!”鹰天骄一声低喝,双翅猛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色雷光!

轰隆!

如同平地惊雷!金翅雷鹰化作一道撕裂昏暗天幕的金蓝闪电,瞬间冲破血月笼罩的层层阴云,朝着东方风驰电掣而去!狂暴的气流在王青城耳边呼啸,他却死死抓着鹰天骄背脊上坚硬如铁的翎羽,残破的身体在高速飞行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琉璃左臂更是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参小宝紧紧抱着王青城的腰,小脸煞白,身体随着气流起伏。白仙草则盘膝坐在最前方,翠绿的光晕笼罩着自身和王青城,竭力抵消着高速飞行带来的冲击,她的眉头紧锁,越靠近东方,源自万木海方向的痛苦悲鸣就越发清晰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神。

八百里路程,在鹰天骄全力飞遁下,并未耗费太久。然而,越是靠近那片名为“万木海”的古老森林,天地间的异变就越发触目惊心。

空气中原本无处不在的污秽魔气,在这里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狂暴、充满痛苦与毁灭意志的气息所取代!那气息如同无数濒死巨兽的哀嚎,混合着草木腐烂、汁液横流的腥甜与苦涩,令人神魂欲裂。

下方的大地,色彩正在迅速褪去、扭曲。青翠的山峦蒙上了一层病态的、如同淤血沉淀的暗红与污浊的深褐。一条条蜿蜒的河流,流淌的不再是清澈的河水,而是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脓液!

终于,一片浩瀚无垠、接天连地的“绿色”海洋出现在地平线尽头。然而,那绝不是充满生机的绿!

那是混乱、扭曲、狂怒的绿!

万木海!名副其实的树海!无数参天古木的树冠紧密相连,形成一片覆盖了不知多少里的巨大绿色穹顶。但这穹顶,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无数树木的枝叶呈现出极不自然的墨绿、深紫、甚至刺眼的猩红!它们疯狂地扭曲着、挥舞着,如同亿万条陷入癫狂的巨蟒!整个森林上空,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由腐烂植物气息和狂暴精神波动混合而成的灰绿色瘴气!瘴气翻滚涌动,隐约可见其中有无数的枯叶、断枝、乃至细小的毒虫在疯狂地旋舞、碰撞!

森林深处,不时传来沉闷如巨兽咆哮般的“隆隆”巨响,那是巨木轰然倒塌的声音!伴随着的,是无数植物濒死的、无声却汇聚成海啸般的精神尖啸!尖啸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疯狂和一种要将一切撕碎的毁灭欲望!

“就是这里!”白仙草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她纤细的身体紧绷着,双手死死抓住鹰天骄背上的翎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森林的意志……彻底狂暴了!它在无差别地攻击!攻击入侵者!攻击其他植物!甚至……攻击它自己!青木姥姥的气息……就在那风暴的中心!”她指向森林深处,那片瘴气最浓、树木扭曲舞动最为疯狂的区域。

“魔气侵染……已深植核心。”鹰天骄锐利的金瞳穿透翻滚的瘴气,声音凝重,“树冠层密布剧毒孢子与活化藤蔓陷阱,地面腐殖层下蛰伏着被魔化的凶暴虫豸与食肉植物。强行突入,必遭整片森林的疯狂围剿!更深处……有数股极其强横的魔化气息,当为寄生核心!”

王青城残破的神念竭力延伸,尝试穿透那狂暴的精神风暴。无数混乱的意念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他的意识:巨树被无形之力撕裂的剧痛、藤蔓绞杀同类时的疯狂快意、花朵释放致命毒粉时的怨毒、根须在腐败土壤中窒息腐烂的绝望……种种负面情绪汇聚成毁灭的洪流,冲击得他神魂剧痛,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黑血。

“堂主哥哥!”参小宝惊呼,小手紧紧抓住王青城的胳膊,一股温润精纯的生命元气缓缓渡入,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森林意志……已被扭曲污染……需先安抚,否则寸步难行。”王青城压下翻涌的气血,染血的瞳孔死死盯着那片狂乱的绿色地狱。硬闯?以他此刻的状态,无异于自杀。必须找到沟通的契机!

“小宝,扎根!”王青城神念刺入参小宝识海。

参小宝没有丝毫犹豫,小脸一肃,从鹰天骄背上轻盈跃下!他小小的身躯在半空中灵巧翻身,稳稳落在万木海边缘一棵相对“平静”的古树虬结的树根之上。双脚落地的瞬间,他胖乎乎的身体发出柔和的淡金色光芒!

噗!噗!噗!

数条晶莹剔透、如同白玉雕琢般的根须,猛地从他脚底刺出,无视坚硬的地表和腐殖层,如同灵蛇般深深地扎入大地深处!根须上,细密的金色绒毛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大地……母亲……告诉我……森林……怎么了?”参小宝闭上双眼,稚嫩的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与大地共鸣。他周身散发的金色光晕迅速扩大,形成一个直径数丈的温暖领域。领域内,狂躁舞动的杂草稍稍平息,散发着恶臭的腐败气息也被驱散了一些。

无数细微的、来自土壤深处、来自植物根系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顺着那些晶莹的根须,涌入参小宝的感知。

“痛……好痛……根被咬断了……” “渴……要喝水……水里有毒……” “上面……藤……在勒我脖子……” “热……好热……身体要烧起来了……” “杀……撕碎……所有……活的……”

混乱、痛苦、疯狂的低语在参小宝的识海中交织轰鸣。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小脸皱成一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猛地睁开眼睛,淡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惊骇与悲伤:“堂主哥哥!森林的‘痛’……根源在很深很深的地下!有什么东西……像火一样在烧它的根!还有……无数细细的、冰冷的‘线’……缠住了所有大树的心!它们在把树的力气……还有树的愤怒……都吸走!再灌进更多……更多烧心的毒火!” 他指向森林深处,“最粗最冷的‘线’……就在那边!缠着……一棵好大好大、好悲伤好悲伤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