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神舟撕裂北境永恒的灰蒙天幕,如同一颗逆向的流星,承载着希望与沉重的使命,朝着万灵谷基地疾驰。
舷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单调而压抑的北境画卷:无尽的雪原、狰狞的冰蚀地貌、以及远处天际线上那不断蠕动、扩张的污浊暗斑——那是“虚空之锚”魔气污染区,像一块溃烂的疮疤,侵蚀着这个世界。神舟的防护光罩与凛冽的寒风及稀薄却充满恶意的魔气摩擦,发出持续的、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是这片垂死大地痛苦的呻吟。
船舱内,气氛凝练如实质的玄冰。不再是葬星古脉逃出生天后的短暂松弛与庆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沉入骨髓的紧迫感。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残酷的消耗品。
王青城不再盘坐调息,而是如一根定海神针般立于主舷窗前。他的身形挺拔,目光却穿透了凛冽的寒风与空间的距离,仿佛已先一步抵达万灵谷,在以神念丈量那片即将成为最终战场的土地,审视着每一道冰裂,每一寸岩壁。他的指尖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动,指尖流淌着微不可察的灵光。脑海中,《血祭通灵法》那些霸道、狰狞、充满掠夺意味的暗金色巫文,正与《万灵共鸣仪式》中那些和谐、浩瀚、充满生命韵律的碧绿色萨满符文进行着激烈的碰撞、试探性的交融、以及近乎苛刻的推演。
这是一场行走在万丈深渊边缘的危险舞蹈。一边是引火自焚、稍有不慎便反噬其主的毁灭之力,它渴求献祭,崇尚最极致的攻伐;另一边是滋养万物、润物无声的生命之源,它要求共鸣,追求天地万灵的和谐统一。如何将这两种本质近乎对立的力量,完美统合于“万灵归真诛魔大阵”的宏大框架之内,既要借助巫法的“锋”去斩断魔锚,又要依靠萨满之力的“源”与“盾”来维持大阵稳定、避免未伤敌先自毁,是他此刻心念电转的核心。每一个符文衔接的节点,每一道能量流转的路径,都在他识海中构建、拆解、重组了千万次。他的眉心不时微微蹙起,那是推演遇到难关时的下意识反应,但眼神深处,始终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在船舱的角落,灰九冥静静地坐着,与之前在寂静冰渊血脉记忆觉醒时的激动判若两人。他闭着双眼,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停滞,仿佛进入了某种龟息或深层次的冥想状态。他并非在休息,而是在“倾听”。倾听神舟外呼啸风中是否夹杂着远古萨满的祈愿残响,倾听冰层之下暗流涌动是否遵循着某种自然的韵律,倾听这片广袤而苦寒的北境大地上,那些渺小却顽强的生灵——雪原苔藓、冰层下的盲鱼、耐寒的针叶林、乃至沉睡的山灵——它们微弱却从未熄灭的心跳与灵性。一种源自萨满传承核心的、与天地同呼吸共命运的韵律在他周身悄然流转,使得他个人的气息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变得内敛而深邃。偶尔,他会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有柔和的原初微光闪烁,于虚空中勾勒出几个远比现行巫文更古老、更贴近世界本源的萨满印记。他在熟悉这份刚刚觉醒的力量,在消化先祖的智慧,在为即将到来的、可能需要他以自身为桥梁沟通万灵的宏大仪式,做着最细致的准备。
云渺仙子与雪魄仙子并肩而立,两位风姿绰约的仙子,此刻绝美的容颜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云渺仙子身周有极其淡薄却无处不在的灵觉波纹荡漾开来,如同最精密的水纹探测法阵,不断扫描着神舟途经之地的山川走势、地脉节点的强弱、灵气的分布与魔气的侵蚀程度。她在心中预演着“万灵归真诛魔大阵”与北境复杂地气衔接的无数种可能,推演着如何利用天然的地势放大阵效,又如何规避那些可能被魔气污染或地质不稳的节点。她的推演,关乎大阵能否“落地生根”。
而雪魄仙子,则更专注于环境本身。她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外界,感受着空气中愈发稀薄且掺杂着丝丝缕缕魔气的灵气,那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与警惕。她在思考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北境的极寒环境。这酷寒本是生命的禁区,但此刻,在她眼中,却是构筑防线的最佳材料。她已在脑海中勾勒如何引动地下寒脉,如何凝聚空中的冰灵之气,为即将诞生的大阵构筑最坚固、最森然的冰霜壁垒,将极寒从环境的威胁,转化为守护的利器。
玄璃紧挨着王青城站着,小手不自觉地紧紧抓着他的一片衣角。她不似其他人那般思考着深奥莫测的阵法原理、能量平衡或者传承奥秘,她只是凭借着她那颗纯净而敏感的心,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弥漫在船舱内、几乎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巨大压力。以及,内心深处,对那片生她养她的北境家园即将面临最终审判的恐惧,与一股由此催生出的、愈发坚定的守护决心。她体内传承自远古玄龟的沉凝、厚重的血脉之力,似乎也感应到了小主人复杂的心绪,开始缓缓地在经脉中流淌,散发出一种温润而坚定的力场,给予她一丝至关重要的安定力量。
神舟疾驰,下方的景物飞速倒退。逐渐地,那片熟悉的、如同大地被巨神以利斧劈开般的冰裂峡谷,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然而,与当初他们离开时那个略显简陋的临时营地相比,如今的冰裂峡谷,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令人震撼的巨大变化!
尚未完全降落,一股混合了冲霄肃杀之气与磅礴生机、杂乱却充满力量的独特气息,便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甚至引得星陨神舟的防护光罩都泛起了一阵涟漪。
只见原本只是依靠天然地形稍作防御的峡谷,此刻已被硬生生改造成为了一座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战争堡垒!两侧高耸入云、滑不溜手的冰崖,被修士以力与巧妙法术开凿出无数层次分明、错落有致的平台与深邃洞窟。 这些平台上,布满了闪烁着各色符文光芒的巨型弩炮、凝聚着毁灭性能量的阵塔,以及一些造型奇特、似乎是中土修真王朝支援的大型战争法器,冰冷的金属与晶莹的玄冰反射着惨淡的天光,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峡谷那相对开阔的入口处,一扇厚重无比、混合了万年玄冰与西方精金铸造的巨大闸门已然巍然升起,门板上刻满了层层叠叠的防御阵法,灵光流转不息。闸门之前,更是构筑了数层由巨大冰岩垒砌、同样刻画了坚固阵法的壁垒,如同给这头战争巨兽戴上了坚实的护颈。壁垒之后,隐约可见排列整齐、气息通过战阵紧密相连的修士方阵,正在教官的呼喝下演练着合击之术,剑光宝气时而冲霄而起,虽略显杂乱,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汇聚起来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
而当神舟稍微降低高度,视野投向峡谷内部时,那景象更是让人心潮澎湃。峡谷内部,人头攒动,喧嚣鼎沸之声即便在高空也能隐约听闻!来自北境各大宗门、修真世家的修士,以及从中土各大州府星夜驰援、风尘仆仆的各路援军,数量远远超过了王青城离开之时,粗略看去,怕是不下数万之众!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宗门服饰、家族徽记的法袍,操着天南地北的不同口音,带着各自不同的法器与战斗习惯,却在此刻,为了“守护此界”这同一个目标,奇迹般地汇聚于此。如同百川归海,凝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
搬运沉重石材、金属锭的力士们喊着低沉而有力的号子,汗水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霜;阵法师们围着一张张铺展在临时平台上的、巨大而复杂的阵基图纸,面红耳赤地激烈争论着,手指在图纸上飞快点动,灵光闪烁;符师们则伏在特制的长案前,屏息凝神,以灵魂力量引导着特制灵墨,将一道道灵光湛湛、蕴含不同威能的符文,精准地烙印在巨大的兽皮或温润的玉板之上;更远处,专门划出的炼器区域内,数十座高大的炼器炉正熊熊燃烧,散发出灼人的热浪,与北境的极寒形成鲜明对比,叮叮当当的锻造声、淬火的嗤嗤声昼夜不息,为前线打造着武器与阵基构件。
整个万灵谷基地,如同一只从万年沉睡中被强行唤醒的远古巨兽,正瞪大了猩红的双眼,紧张而高效地披甲砺齿,磨尖爪牙,准备迎接那注定惨烈无比的宿命之战。一种悲壮而激昂的情绪,在空气中默默流淌。
星陨神舟的归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颗水滴,立刻引起了巨大的关注和反应。
当这艘承载着最终希望的古舟,平稳地降落在峡谷中央被特意清空出的、也是未来大阵最核心阵眼的巨型平台上时,早已等候在此的王青山、莫宗主,以及几位联盟核心高层——包括一位来自中土顶级宗门“天机阁”的白须长老和一位代表北境散修联盟的魁梧大汉——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大哥!”
“青城谷主!”
王青山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握住王青城的手臂,力道之大,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与期盼。他的脸上带着连日操劳、几乎不眠不休留下的深刻疲惫,眼窝深陷,但那双与王青城有几分相似的眸子,却依旧锐利如鹰,只是在清晰地感受到王青城、灰九冥等人身上那明显迥异于以往、更加深邃浩瀚、甚至带着某种古老苍茫气息的力量波动时,才难以抑制地流露出震惊与近乎狂喜的神色。莫宗主等人亦是如此,他们修为高深,感知敏锐,立刻明白,王青城此行归来,带回的绝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希望,更是一种足以扭转乾坤的、实实在在的恐怖力量!这力量,让他们在无边的黑暗压力下,看到了一线刺破黎明的曙光!
“我们离开了多久?”王青城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时间,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柄利剑。
“整整七日!”王青山的语气沉重如铁,“这七日,魔族的活动愈发猖獗,几乎不加掩饰!‘虚空之锚’散发出的魔气波动范围,又向外扩张了接近百里!根据最后几批拼死潜入侦查的斥候,用生命传回的消息,锚点核心周围的魔化区域已成绝灵死地,任何生灵踏入都会瞬间被魔化或吞噬,并且……有更多、更强大的魔气源,正在通过那不稳定的通道,不断降临此界!我们综合所有情报预估,最多还有十二到十五日,那条该死的通道就可能彻底稳定、固化!”
形势,比他们出发前预想的还要严峻数分!魔族的渗透和降临速度,超出了最坏的估计。王青城目光骤然一凝,仿佛有冰冷的电光闪过,他迅速扫过迎上来的诸位高层:“基地情况如何?”
莫宗主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因连日呼喊指挥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振奋:“谷主,幸不辱命!在各方道友不分昼夜、几乎掏空家底的全力支持下,按照您最初留下的基础阵图,大阵构建所需的基础材料,已经筹集、初步处理完毕了八成!部分非核心区域的阵基,甚至已经开始动工刻画。只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无奈与期待交织的神情,“这大阵最核心的部分,尤其是那股足以‘诛魔定锚’的终极能量源的引导、控制与爆发体系,涉及的力量层次太高,阵法结构也太过精妙……非您亲自出手主持不可,我等……无能为力。”
“材料能备齐八成,已是万幸,诸位辛苦了。”王青城重重颔首,对众人的努力给予了肯定。随即,他目光扫过身后跟随他归来的众人,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宣布,如同在宣布一个时代的开启:“不仅如此,我们此行,于葬星古脉得巫族攻伐秘术,于寂静冰渊获萨满共鸣传承。二者合一,阴阳互补,可补全并极大增强‘万灵归真诛魔大阵’之根基与锋芒!此阵若成,当有诛灭魔锚、定鼎此界之望!”
他没有,也没有时间详细解释“血祭通灵法”的凶险和“万灵共鸣仪式”的玄妙,但“巫族”、“萨满”、“诛锚定界”这几个重若山岳的词,已足以让王青山、莫宗主以及知晓“虚空之锚”真正威胁的高层们心神剧震,眼中爆发出近乎实质的狂喜光芒!他们或许不完全了解细节,但深知上古巫族与萨满传承的恐怖威力,更何况是两种传说中顶级传承的互补融合!这简直是奇迹!
“天不亡我界!天不亡我界啊!”那位来自中土天机阁的白须长老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仿佛看到了师门典籍中记载的、早已失落的辉煌时代的力量重现。
“非是天意,是人定胜天!”王青城沉声纠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与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的强大力量,“是天不绝人路,更是吾辈修士,当仁不让,挽狂澜于既倒!此刻起,万灵归真诛魔大阵,正式以万灵谷为核心,全面启动最终奠基!汇聚盟军所有阵法师、符文师、能量源!我们要在魔族主力彻底反应过来、大举压境之前,将这座屠魔之剑,锻造完成,并为其开锋!”
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展现出雷厉风行、掌控全局的一面。命令如同水银泻地,精准而高效地传达下去:
“青山,莫宗主!”
“在!”两人肃然应诺。
“联盟所有修士,依此前规划,细分为筑阵、护阵、游击、后勤四部!筑阵部由我直接统辖,负责大阵核心及所有阵基的刻画、构建与能量贯通!护阵部由青山你总领,负责基地外围所有防御工事的完善、日常巡逻警戒,以及内部秩序维持、奸细肃清!游击部由莫宗主调度,遴选精锐,组成数支机动小队,主动出击,袭扰魔族外围据点,延缓其集结速度,并严密侦查其主力动向!后勤部由林长老(那位天机阁长老)与石猛道友(散修代表)共同负责, 统筹所有资源调配、物资分发、伤员救治,确保前线供应,不得有误!”
“领命!”王青山与莫宗主,以及被点名的林长老、石猛齐齐躬身,声音斩钉截铁。
“灰九冥长老!”
“在!”灰九冥踏前一步,身上那股萨满特有的、与天地自然交融的和谐而深邃的气息,让王青山等初次感受到的人无不侧目,心中暗惊。
“由你主导,立刻从盟军中筛选心性纯净、灵觉敏锐、最好具备土木、生灵亲和天赋的弟子,不拘修为高低,优先选拔!组建‘万灵共鸣团’!即刻开始,向他们传授‘万灵共鸣仪式’基础篇——包括如何摒除杂念、感知万物灵性、吟诵基础祈言、以及调整自身灵魂频率与北境山川风雪初步同步之法!你的任务,是在大阵主体外围及各个关键能量节点,先行构建初步的万灵愿力共鸣网络,作为大阵持续运转的‘能量源泉’与抵御魔气侵蚀的‘心灵护盾’之基盘!”
“谨遵谷主之令!”灰九冥声音洪亮,眼中闪烁着使命般的光辉。这不仅是为大战做准备,更是他重续萨满传承、将其播撒开来的第一步,意义非凡。
“云渺仙子!”
“在。”云渺仙子微微颔首。
“劳烦你以无上灵觉,辅佐灰长老筛选弟子,确保共鸣团成员心性纯粹。同时,你的核心任务是,凭借你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监控整个大阵构建过程中的能量流转情况,尤其是当地脉之气与万灵愿力开始融合时,寻找并确定那个最完美的平衡点,提前预警任何可能出现的能量冲突、淤塞或失控风险!这是确保大阵稳定、不至于从内部崩溃的关键!”
“云渺必竭尽所能。”云渺仙子微微欠身,眼中已然开始闪烁起复杂的数据流般的推演光芒。
“雪魄仙子!”
“请讲。”雪魄仙子冰蓝色的眼眸望来,清澈而冷静。
“请你统合所有冰、水属性修士,依托万灵谷天然地形与北境极致严寒环境,在外围共鸣网络之外,再构筑三层‘玄冰护界’!第一层,以纯粹的极寒冰晶混合防御符文,形成最外层的物理与能量双重屏障;第二层,引动地下隐藏的寒脉分支,形成范围广阔的‘永冻领域’,极大迟滞、削弱任何闯入之敌的速度与力量;第三层,也是最内一层,需与万灵共鸣网络紧密结合,形成具有灵性的‘冰灵守护’,不仅能自发反击入侵者,并能将部分攻击能量通过共鸣网络转化,反哺为大阵的源能。此三层,乃大阵抵御外魔的‘最坚硬外壳’!”
“可。”雪魄仙子言简意赅,周身已有细碎的、如同钻石星辰般的冰晶开始无声环绕、组合,显然她的思绪已开始飞速运转,构思着护界的每一个细节。
“玄璃!”
“谷主!”玄璃立刻站直身体,小脸绷得紧紧的。
“你身负玄龟血脉,防御力冠绝同侪,且已初步得到北境万灵的认可,气息沉凝厚重。你无需参与具体的构筑工作,你的任务是作为‘机动核心’与‘阵眼守护者’,随时待命,驻守大阵几个最重要的能量汇聚与流转节点,尤其是主阵眼与几个次级阵眼之间的连接枢纽。一旦这些关键点遭受强力攻击出现裂纹,或者因为能量过载而出现不稳定迹象,你需要第一时间以自身血脉之力进行强行稳固,不惜代价,确保节点不破,能量流通不中断!”
“是!玄璃明白!定不负所托!”玄璃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与她年龄不符的坚毅与决然。她体内沉静的玄龟血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重任,流淌的速度悄然加快。
分工明确,责任到人。整个万灵谷基地,随着这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如同上紧了发条的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众志成城的决心,轰然加速运转起来。希望与决死的意志,成为了驱动这台机器的唯一燃料。
奠基伊始·阵法师的狂想与挑战
王青城将筑阵部的指挥中枢,直接设在了未来的核心阵眼位置——一片被数千名修士合力清理出来的、半径超过一百五十丈的圆形平地。这里位于峡谷的最深处,背靠最为坚固、闪烁着幽蓝寒光的万年玄冰崖壁,地下隐伏的地脉能量也如同巨龙的心脏般,搏动最为有力。
近万名被召集而来的、来自天南地北的阵法师、符文师汇聚于此。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脸上刻满了岁月与知识沟壑、经验丰富到能闭着眼睛勾勒基础阵法的大宗师;也有眼神锐利如鹰、思维活跃、敢于质疑传统、提出惊世骇俗构想的年轻天才。当王青城悬浮于半空,将融合了巫族攻伐奥义与萨满共鸣精髓的、改良版“万灵归真诛魔大阵”的核心阵图,以自身强横神念为引,化作一幅覆盖了整个天空的、巨大而清晰的立体光影结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时,原本喧嚣鼎沸的平台,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那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在混乱中蕴含着无上玄妙与和谐法则的宏伟结构,震撼得失去了语言!
那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阵图的范畴,更像是一幅由无数流动的星光、跳跃的符文、交织的法则线条构成的,描绘天地初开、万物生灭循环的浩瀚星图!
阵图的外围轮廓,依稀还能看到传统的阴阳八卦、周天星斗作为基础框架,确保其与天地法则的基本契合。但它的内核,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央不再是黑白分明的太极,取而代之的,是一棵由无数生机勃勃的碧绿色符文构成的、枝繁叶茂、根系庞杂的巨树虚影!这棵“万灵古树”栩栩如生,根系如同活物般深深扎入下方代表着地脉的炽热光流之中,贪婪而有序地汲取着大地的力量;它的枝桠则无比繁茂,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开来,与周天星辰的投影隐隐相连,仿佛在沟通着天与地。而在古树那粗壮主干之下、根系最密集的核心处,隐约可见一座环绕着暗金色、充满侵略性与毁灭气息巫文的小型祭坛虚影沉浮不定。那是“血祭通灵法”的具现化,如同在这棵生机勃勃的古树根系下,潜藏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恐怖火山口,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毁灭的隐患。
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整个大阵的能量流转设计。它不再是传统攻击大阵那种单向的、近乎涸泽而渔的能量汇聚与一次性爆发,而是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近乎完美的内外双循环系统——地脉之气与通过古树枝桠(共鸣网络)汇聚而来的万灵愿力,被古树根系与叶片汲取、纯化、储存,一部分温和而持续的能量,用于维持大阵本身的日常运转、强化外围的“玄冰护界”与“共鸣网络”;而另一部分更为精纯、庞大的能量,则被隐秘地引导至根系下的中央祭坛,经由那些暗金色巫文的压缩、淬炼、升华,转化为一种极度凝聚、充满极致破坏力的能量形态,如同为这把救世之剑开锋,储备着那足以“诛魔定锚”的终极一击!这个循环,使得大阵具备了某种程度上的“自我维持”与“力量成长”的特性!
“妙……妙啊!巧夺天工!简直是巧夺天工!”那位来自中土天机阁的林长老,激动得雪白的胡须都在不停颤抖,他指着能量内外循环的几个关键节点,声音都在发颤,“以萨满自然之力为源源不绝之‘源’,以巫族霸道之法为无坚不摧之‘锋’!源不绝,则锋愈利!而且这内外循环、自我调节的结构,竟能大大降低如此庞大能量汇聚时可能导致的阵基崩溃风险!只是……只是这核心处,萨满古树与巫法祭坛的融合,尤其是对巫法那股毁灭性力量的引入和控制,实在……实在太过于精妙,也太过危险了!简直是在走钢丝!稍有差池,能量失衡,恐反噬自身,甚至……甚至可能将这万灵谷,瞬间化为齑粉啊!”
他的担忧,也正是所有顶尖阵法师都能看出的关键死穴。
“正因其危险,才更需要诸位同心协力,以无上智慧与谨慎,共渡此难关。”王青城的声音适时响起,将众人从极度的震撼与隐忧中拉回现实,“此阵之宏阔,已非一人一派之力可成。接下来,我将此核心阵图,分解为三百六十个主要功能模块,以及一千零八十个次级能量节点与连接通路。诸位可根据自身修为、特长,认领模块,全权负责该部分的符文精确刻画、特定材料熔铸与能量引导回路铺设。我会坐镇中央,协调全局能量流转,并亲自处理最核心、最危险的巫萨之力最终融合部分。”
没有多余的动员,没有慷慨激昂的废话。在场的所有阵法师,都深知此阵关乎此界存亡,也明白自己能参与如此旷世之阵的构建,是何等的荣耀与责任。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激烈的讨论与争辩声,但这次,目标空前一致——如何更快、更好地完成自己认领的部分。一时间,灵光闪烁,各种奇特的罗盘、量天尺、符文刻笔、能量感应器等工具被纷纷取出,海量的、经过初步处理的基础材料被后勤部的力士们喊着号子,源源不断地运送到指定的刻画区域。奠基的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阵基实体刻画,正式宣告开始!
这绝非易事。万灵谷核心区域的地面,是历经万古不化的玄冰与某种极其坚硬的北境特有岩石混合而成,其硬度堪比精炼过的玄铁,寻常法器难伤分毫。需要阵法师们催动自身真火,或者施展特定的“融石术”、“化金指”之类的法术,小心翼翼地将特定区域的地面融化、塑形成所需的凹槽或平台,再以真元操控,将预先处理好的、导灵性极佳的“星辰银沙”与“地脉玉髓”粉末混合物,均匀地嵌入其中,形成阵基的“灵脉”。最后,才能用特制的、蕴含不同属性灵力的刻笔,蘸取昂贵的灵墨,在那银沙玉髓基底上,刻画那细如发丝、弯折角度不容半分偏差、深浅浅薄必须完全一致的阵纹。
一时间,核心区域变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开放式的炼器工坊与符文实验室的综合体。各色灵火闪烁跳跃,映照着修士们专注而疲惫的脸庞;无数符文在刻笔下诞生,闪烁着或明亮或柔和的光芒,升腾而起,与空中庞大的阵图虚影相互呼应;叮叮当当的细微敲击声(处理材料)、真元持续输出的低沉嗡鸣声、以及不时响起的、关于某个符文结构最优解的简短争论声,交织成一曲繁忙而充满创造力的交响乐。
王青城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工头与总工程师,行走在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之间。他步伐沉稳,目光如电,不时停下脚步,解答某个小组遇到的疑难,纠正他们在能量回路连接上细微的偏差,甚至在某些关乎整个模块稳定性的关键节点处,亲自出手示范。他会并指如剑,引动一丝从灰九冥那边初步汇聚而来的、极其微弱的万灵愿力,将其如同丝线般,精准地编织入刚刚刻画好的阵纹之中。那碧绿色的愿力丝线一融入,原本只是死物的阵纹,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微微一亮,散发出的灵压变得更加柔和而充满生机。这一幕,让周围亲眼所见的阵法师们无不叹为观止,对王青城融合上古智慧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万灵低语·共鸣网络的编织
与此同时,在灰九冥和云渺仙子的主持下,“万灵共鸣团”的组建与训练,也在峡谷一侧相对僻静、但靠近山壁水源、植物稍多的区域,紧锣密鼓地展开。
筛选过程远比预想的更为严格和奇特。云渺仙子闭目凝神,将自身灵觉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轻轻扫过自愿报名的数千名弟子。她并非探测他们的修为高低,而是感知他们灵魂的“颜色”——内心的纯粹度、对自然万物的亲和力、以及潜意识中是否蕴含着善意与守护之念。任何一丝贪婪、焦躁、阴暗的情绪,在她的灵觉下都无所遁形。
最终,一支由五百余人组成的“万灵共鸣团”诞生了。他们之中,有只是筑基期、但对花草树木有着莫名亲切感的少年;有金丹期、常年与灵兽为伴、眼神温和的女修;甚至还有几位修为不高、但常年负责培育灵谷、身上带着泥土气息的中年修士。他们的修为参差不齐,但无一例外,眼神都清澈见底,闪烁着坚定而纯净的光芒。
在选定的区域,灰九冥没有使用任何玉简、书本或现成的功法秘籍。他采用了一种最为古老、也最为直接的方式——口传心授,以身作则。他让五百余人围坐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自己则立于圆心。
他没有立刻开始传授具体的祈言,而是首先引导他们“感受”。他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引导着弟子们闭上眼睛,放松心神,去感受屁股下大地的坚实,感受拂过脸颊的寒风的轨迹,感受不远处冰溪流淌的潺潺之音,甚至去感受脚下那些在严寒中依然顽强生存的苔藓的微弱生机。
“萨满之道,在于沟通,在于共鸣,在于理解我们并非世界的统治者,而是其中的一份子。”灰九冥的声音如同风声低语,“放下你们的修为,放下你们的杂念,试着用你们的心,去倾听,去触摸这片天地……它们,也在看着我们。”
起初,许多弟子感到茫然和不适,习惯了以神念驱动法力、以力量驾驭外物的他们,对这种完全“放开自我”、“融入自然”的方式感到陌生甚至别扭。场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水声。
但渐渐地,在灰九冥以自身初步觉醒的萨满血脉之力为引,悄然调动周围的风、雪、水、石的微薄灵性与之同频共振后,一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氛围开始如同水雾般弥漫开来。弟子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们不再觉得这种方式滑稽可笑,反而仿佛真的听到了脚下大地深沉而缓慢的呼吸,听到了风中传来的、来自远山的叹息,听到了冰层下水流欢快而自由的歌唱……他们的心神,开始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这时,灰九冥才开始吟诵那些古老而晦涩、音节奇特、却充满了自然韵律与力量的萨满基础祈言。他没有解释每一个音节的含义,只是让他们跟着模仿,用“心”去感受祈言中蕴含的“意”。
起初,跟诵的声音杂乱无章,甚至有些滑稽走调。但随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随着心神与环境的进一步融合,弟子们的声音开始变得整齐,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风声、水声、冰晶碰撞声融为一体的节奏感。他们不再是用喉咙发声,更像是用整个灵魂在与这片天地进行一场古老的对话。
渐渐地,不可思议的景象开始出现。随着祈言的持续,点点微弱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呈现出柔和碧绿色或土黄色的灵光,开始在这些弟子们的周身浮现、闪烁。那并非他们自身的灵力,而是沉睡在北境山川、草木、冰雪、流水中的那些微弱、懵懂的自然灵性,被他们纯净的诚心与古老的、充满亲和力的韵律所唤醒、所吸引,自发地汇聚而来!虽然每一个光点都微弱如萤火,但五百余人的灵光汇聚在一起,已然形成了一片朦胧的、温暖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碧绿色光晕,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光罩,温和地笼罩着这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