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外丹墀之下,尸骸枕藉,血漫石阶。
谢晟拄剑单膝跪在血泊中,肋下甲裂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涌出,染红身下冰冷石面。他缓缓抬头望向渐亮的天,猛地呛咳起来,大口鲜血自唇边溢出,混着无法吞咽的涩苦。
原来,自承天门鼓声响彻的那一刻起,无论成王败寇,他便已被钉死在了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他赌上一切所搏的……从来就不在那纸诏书。
此刻,龙椅之上,皇帝背靠椅背,胸膛起伏微弱得几乎不见,方才强提的那一口气,在听见承天门鼓响后,终于彻底涣散。
浑浊眼底最后一点执拗的光即将熄灭,他嘴唇翕动,声如呓语:“宸王……何在?”
“陛下?”崔颢身上多处挂彩,闻声急趋御案前,单膝跪倒。
皇帝喘息着,目光艰难移向洒入晨光的殿外。
灰蒙中,一道身影在花琼玉搀扶下,踉跄踏入这片狼藉。
谢煜一身银甲破碎染血,面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隐现,强忍剧痛屈膝跪倒。
“儿臣……救驾来迟。”嗓音沙哑干裂。
皇帝灰寂眼底掠过一丝沉痛,挣扎起身,在李德搀扶下踉跄走向谢煜,枯槁的手颤抖着握上他染血的臂甲,一字一顿:“赐宸王……监国之权,与孟卿、尤镇……共理朝政,直至新君……亲政……”
尾音湮没在喉间,那双曾俯瞰天下的眼,彻底失了神采。
“父皇!”谢煜嘶声惊呼,双臂慌乱摸索着接住皇帝栽倒的身躯。
李德浑身剧颤,老泪纵横,伸手探向皇帝鼻息。
指尖停留片刻,他猛然伏地,以首抢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陛下……龙驭宾天了——!!!”
悲声如潮,瞬间席卷残破的乾清宫。
殿内诸人,尽皆伏地。
幸存宗亲的哀哭次第响起,与弥漫的血腥气交织,苍凉彻骨。
谢清予脚步顿住。
短短三年,那个曾挺拔英俊的帝王迅速衰败,此刻那张枯瘦的面容在记忆中竟有些模糊。
殿内悲声汹涌,她却忽然想起昨夜——在谢晟大军尚未踏进宫门时,皇帝对她说的话。
他知道。
知道朗敖与谢禩的狗急跳墙背后有她的推波助澜,知道她暗中敛财、豢养部曲,可最后留给她的,却只有一句:“大周……往后……便交给……你和小九了……”
谢清予闭上眼,将骤然翻涌的悸动压回心底。
“阿予……”
一声轻唤自宫门方向传来。
谢清予蓦然回首。
晨曦金辉破云而出,正洒在殿外那道染血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