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微微一滞,但立刻回应:“回娘娘,细节皆在奏折之中。至于其上官……或有所顾忌,亦未可知。”
“顾忌?”慕容雪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微扬,“崔大人的意思是,羽林军的将领,会因为顾忌本宫,而枉法徇私?这是否也是在暗示,本宫会干涉军法?”
这话语气不重,却极为犀利,直接将问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以退为进。若崔琰承认,便是坐实了弹劾太后干涉军政的嫌疑;若不承认,那他之前“上官顾忌”的说法就站不住脚。
崔琰脸色微变,连忙道:“臣并非此意!臣只是据实奏报!”
慕容雪不再纠缠,继续问道:“第二,大人指控慕容翰结交豪强,蓄养死士。请问,他所结交的豪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所收贿赂几何,可有账目凭证?所蓄死士现在何处?是由何人统领?这些,大人可曾核实清楚?须知,结交豪强、私蓄部曲,乃国法大忌,若查无实据,便是诬陷朝廷命官,其罪非小。”
这一连串问题,更加具体,直指证据的核心。空口无凭,尤其是“蓄养死士”这种敏感指控,必须有铁证。
崔琰的额头微微见汗,强自镇定道:“臣……臣已掌握部分线索,但此事隐秘,需详加查证……”
“也就是说,大人目前并无确凿证据,仅凭‘线索’和‘人目睹’,便在朝堂之上,参奏一位羽林军将领图谋不轨?”慕容雪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崔琰感到压力倍增。
不等崔琰反驳,慕容雪问出了第三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第三,大人言及慕容翰诽谤君上,心怀怨望。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请问,他是于何时、何地、对何人所说?原话为何?在场可有其他可靠人证?陛下勤政爱民,英明神武,天下共钦。本宫很好奇,慕容翰究竟说了何等狂悖之言,竟能让崔大人如此愤慨?请大人当庭奏明,也好让陛下与本宫,以及满朝文武,一同评判!”
这番话,直接将了崔琰一军!“诽谤君上”是重罪,但也是最难取证、最容易构陷的罪名。慕容雪要求他当庭说出具体言论,就是要将他逼到墙角。若他敢说出来,且言论确实大逆不道,那便坐实了弹劾;若他不敢说或说不出了所以然,那这指控的可信度便大打折扣,更有构陷之嫌!
崔琰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说出具体言论。所谓“酒后狂言”,本就是最容易做文章也最难核实的事情,他准备的奏折中也是语焉不详,如何敢在这朝堂之上轻易复述?万一用词不当,反而会引火烧身。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崔琰,等待他的回答。王允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没想到慕容雪的反应如此冷静犀利,句句直指要害。
司马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他轻轻拿起崔琰的那份奏折,随意翻看了两眼,然后放下,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崔琰身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崔爱卿。”
“臣……臣在!”崔琰连忙躬身。
“弹劾大臣,尤其是涉及重罪,需人证物证俱全,方可令人信服。你奏折中所言,多为风闻奏事,细节模糊,尤其是这诽谤君上一条,更是语焉不详。”司马锐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慕容翰乃国戚,亦是为朝廷效力之将官,岂能因些许风闻便轻易定罪?”
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崔爱卿提出弹劾,朕亦不能置之不理。这样吧……”
司马锐的目光转向慕容雪,带着询问之意:“天后,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最为妥当?”
慕容雪心中明了,司马锐这是将最终的处理权,象征性地交到了她手上,既是对她的信任,也是对她能力的考验。她微微欠身,朗声道:
“陛下,崔大人所奏,虽证据尚需核实,但既涉及朝廷法纪与官员清誉,不可不查。臣妾建议,此事当由御史台、廷尉府会同宗正府,三方联合审理。御史台负责弹劾纠察,廷尉府负责依法审讯,宗正府则因涉及外戚,参与其中以示公正。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若慕容翰果真罪孽深重,国法无情,绝不姑息;若有人诬告构陷,亦当反坐,以儆效尤!”
这番提议,公正稳妥,既没有包庇自己的弟弟,也没有因为被弹劾而惊慌失措,要求严惩诬告者,反而强调了依法办事,程序公正。将宗正府拉进来,更是巧妙,既显示了不徇私情,也借助了宗室的力量来平衡可能的攻讦。
司马锐满意地点点头:“准奏!就依天后所言。此案由御史台、廷尉府、宗正府三司会审,务求公正严明,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被点名的三个衙门的负责人出列领命。
崔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司马锐淡漠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只能将话咽了回去,躬身道:“臣……遵旨。”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看似被暂时压下。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三司会审的结果,将直接关系到天后的威望,甚至影响到眼下这“二圣同朝”的格局。朝堂之上的暗流,因为这场针对慕容翰的弹劾,骤然变得汹涌起来。
慕容雪缓缓坐回凤座,面色平静如水,但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她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圣同朝·风波初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