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一条条道来,不仅钱宦官听得目瞪口呆,连一旁的青黛也暗自惊讶。娘娘竟连厨房事务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这些法子听起来简单,却极其实用。
“还有,”慕容雪看了看灶台,“这排烟似乎不畅,可寻工匠来看看能否改进。另外,食材储存也要注意通风防潮,避免霉变浪费。”
钱宦官这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连连叩首:“娘娘圣明!娘娘这些法子,真是解了奴婢的大难题!奴婢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慕容雪笑道:“起来吧。办好膳食,亦是功劳。试行之后若有问题,可随时通过青黛告知本宫。做得好,本宫有赏。”
离开厨房,青黛忍不住低声道:“娘娘,您怎会懂得这些庶务?”
慕容雪望着远处正在整理书籍的学子们,轻声道:“治国齐家,道理相通。小到一厨一堂,大到一部一邦,其管理之核心,无非是‘人’、‘事’、‘物’的合理安排,追求效率与公正。厨房理顺了,师生们方能安心向学。这亦是崇文馆能否立足的细节之一。”
她这番将现代管理理念融入古代实践的做法,很快显现出效果。厨房经过整顿,效率大增,浪费减少,饭菜质量和花样也有所改善,师生们纷纷称赞。这件小事,也让具体负责馆内事务的江文渊和李墨林对慕容雪更加佩服,皇后不仅有大略,竟也如此注重实务细节。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崇文馆的顺利开局,显然不是某些人愿意看到的。几日后的朝会上,一场风波终于被引向了台前。
这一日,大朝。议题进行到一半,一位御史台的官员出列,手持笏板,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司马锐端坐龙椅,淡淡道:“讲。”
“臣弹劾崇文馆主事江文渊,滥用职权,接纳品行不端之人入馆求学,有辱学府清誉!”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文官队列中的江文渊,也悄悄瞥向垂帘之后(假设慕容雪此次听政)的皇后慕容雪。
江文渊面色不变,出列躬身:“陛下,臣不知王御史所言何事,请明示。”
那王御史昂首道:“江主事何必装糊涂!你前日是否批准一名叫邓五的木匠之子,入专科工巧班学习?”
江文渊坦然道:“确有此事。邓五虽出身匠籍,但其人聪颖,于木工机巧一道极具天赋,曾自行改良纺车,效率倍增。经考核,其技艺与悟性均符合专科入学标准,故依章程录取之。”
“符合标准?”王御史冷笑一声,“敢问江主事,此人其父邓阿四,三年前曾因参与市井殴斗,被判服劳役一月!此等刑余之人之子,焉能入天子钦设之学府,与清白士子同窗?此举岂非玷污斯文,混淆士庶!江主事录取此人,莫非是徇私枉法,或是有意挑战朝廷法度、败坏风气?”
原来杀招在此!不仅攻击崇文馆录取标准,更抓住其父的“污点”,上升到了挑战法度的高度。许多保守派官员面露得色,等着看好戏。
江文渊心中一震,他录取邓五时,只重其才,确实未细查其家世背景至此。但他迅速镇定下来,沉声道:“王御史!崇文馆章程明文规定,专科取士,重在其才其能。邓五之父虽有过失,然其罪不及孥,且邓五本人品行端正,勤恳好学。若因父辈一时之过,便阻断其求学上进之路,岂是朝廷鼓励人材、教化百姓之本意?这与孔子‘有教无类’之旨,是否相悖?”
“强词夺理!”王御史喝道,“孔子所言,乃指求学之心,而非混淆良贱!匠籍之人,纵有巧技,亦当安守本分!若人人皆因有些许奇技淫巧便可躐等进学,乃至窥伺仕途,则天下秩序何在?江主事,你身为状元,饱读诗书,岂能不明此理?莫非是受了何人指使,故意为之?” 这话语,已隐隐指向支持崇文馆的更高层面。
朝堂之上,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垂帘之后,传出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女声:
“王御史。”
众人一凛,是皇后娘娘开口了。
慕容雪缓缓道:“本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王御史。”
王御史只得向帘幕躬身:“臣不敢,请娘娘垂询。”
“依王御史之见,一人之才学品德,是应由其自身言行判定,还是应由其祖辈、父辈之功过决定?”
王御史一愣,答道:“回娘娘,自然……自然应以自身言行判定为主。然,家风传承,亦不可不察……”
“嗯,”慕容雪声音依旧平稳,“那么,若有一人,其祖上曾有功于国,但其人自身却贪赃枉法,欺压良善,王御史是否也会因念其祖上之功,而对其网开一面,甚至认为其堪当大任?”
“这……臣不敢!自是依法论处!”王御史额头见汗。
“这便是了。”慕容雪语气转厉,“为何到了寒门庶子这里,标准就变了?邓五之父有过,已受国法制裁。邓五本人无过,且身负实学,正是国家可用之才。崇文馆取才,章程俱在,重个人才德。江主事依章办事,何错之有?莫非在王御史眼中,祖上无荫庇者,便永无出头之日,稍有才学便是有罪?这难道就是圣人所倡导的公平正道吗?!”
一连串的反问,逻辑清晰,义正词严,将王御史驳得哑口无言。
慕容雪继续道:“陛下设立崇文馆,本意便是要打破桎梏,广纳贤才。若仍固守陈旧观念,斤斤于门第出身细微瑕疵,那与旧制何异?又如何能收到破旧立新之效?本宫以为,江主事录取邓五,正是严格执行章程、不论门第、唯才是举的表现,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应予以肯定!”
司马锐端坐其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适时开口,声音威严:“皇后所言,深合朕意。崇文馆新立,正当破除陈规,大胆用人。邓五之事,不必再议。江爱卿,继续秉公办理即可。”
“臣,遵旨!”江文渊深深叩首,心中激荡不已。皇后的支持,不仅化解了他的危机,更是对崇文馆办学原则的坚决扞卫。
王御史面如土灰,喏喏退下。一场风波,被慕容雪以犀利的言辞和坚定的立场迅速平息。经此一役,朝臣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皇帝和皇后在崇文馆问题上的态度是何等坚决,想要从正面轻易撼动,绝非易事。
退朝后,慕容雪与司马锐回到后宫。
司马锐笑着对慕容雪说:“雪儿今日在朝堂之上,真是锋芒毕露,令那些迂腐之臣无言以对。”
慕容雪却轻轻摇头:“陛下,今日虽暂时压下了非议,但他们绝不会甘心。攻击邓五,只是开始。日后崇文馆在教学、管理、乃至生徒言行上,稍有差池,必会被无限放大。我们需更加谨慎,也要让江文渊他们有所准备。”
司马锐点头,目光深邃:“朕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了这一步,便只能向前。雪儿,放心,有朕在,必不让你与崇文馆独对风雨。”
慕容雪依偎着他,心中温暖,却也知前路漫漫,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汝南王等人今日虽未直接出面,但其影响力无处不在。接下来的,将是更复杂的博弈。
(第一百六十八章 清谈座上风波起 庖厨堂前新意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