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与淑妃连忙称是。德妃犹豫了一下,又道:“娘娘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小皇子亦是有福的。只是……前番刘氏、周氏之事,实在骇人听闻,臣妾等闻之,亦是心惊胆战。不想宫中竟潜藏如此恶毒之人,行此鬼蜮伎俩,实在令人发指。幸得陛下明察秋毫,娘娘福泽深厚,方能化险为夷。只是经此一事,宫中姐妹难免惶恐,还望娘娘保重凤体之余,亦能宽宥众人,安定宫闱之心。” 她这番话,既表明了与刘、周划清界限的态度,也隐隐透露出后宫众人如今的惶恐,希望身为皇后的慕容雪能出面安抚。
淑妃也附和道:“德妃姐姐说的是。如今各宫姐妹,无不谨言慎行,恪守宫规,再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只盼娘娘凤体早日康健,主持六宫,大家也好安心。”
慕容雪听出了她们话语中的试探与期盼。她轻轻抚了抚尚未显怀的小腹,缓声道:“两位妹妹放心。陛下处置刘氏、周氏,乃是她们罪有应得。陛下与本宫,并非苛责之人。只要诸位妹妹恪守本分,谨守宫规,安心度日,陛下与本宫,自然心中有数。后宫和睦,子嗣繁盛,方是社稷之福。那些阴私害人之事,陛下与本宫,都绝不容忍。但也不会无故牵连,殃及无辜。”
她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既给了德妃、淑妃以及其他妃嫔定心丸——只要安分,便无事;也再次强调了皇帝的底线——谋害皇嗣、施行邪术,绝无宽宥。
德妃与淑妃闻言,似都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行礼:“娘娘教诲,臣妾/嫔妾谨记于心。定当时时自省,恪守本分,绝不敢有负陛下与娘娘恩德。”
又说了些闲话,问候了慕容雪的饮食起居,叮嘱她好生休养,德妃与淑妃便识趣地告退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已基本达到——表达了关切,表明了态度,也探听到了皇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皇帝)的口风。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慕容雪轻轻叹了口气。后宫从来不是清净之地,即便经过此番雷霆清洗,暗流依旧会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德妃沉稳,淑妃伶俐,她们今日前来,未必没有为自己、为家族谋划将来之心。只是眼下,她们至少表明了恭顺与安分,这便够了。至于以后……她抚着腹部,眼神变得坚定而柔和,以后,她首先要做的,是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保护好自己和腹中的骨肉。其他的,徐徐图之吧。
而此时的长安城外,通往南方的官道上,数匹快马正风驰电掣般南下。 马上骑士,皆着寻常服饰,但个个眼神锐利,身手矫健,正是奉了皇帝密旨,会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选派的精干官员,组成的南下专案组中的暗卫先锋。他们的任务,是先行一步,与南方暗卫汇合,锁定“玄真子”及其核心党羽的行踪,为后续大队人马的抓捕行动铺平道路。
与此同时,南方的空气也骤然紧张起来。皇帝彻查“玄真子”、严查番商、整饬地方“淫祀邪说”的旨意,已通过六百里加急,传达到了南方各州县。地方官员反应不一:有与“玄真子”或其关联势力确有瓜葛的,惶惶不可终日,或思销毁证据,或谋断尾求生,甚至暗中传递消息;有素来清廉或与其无涉的,则摩拳擦掌,准备配合钦差,一举建功;也有心存疑虑,担心牵连过广、影响地方稳定的,则持观望态度,行事谨慎。
南方暗卫在得到长安加大调查力度的明确指令后,行动更加隐秘而高效。他们化装成行商、游坊郎中、工匠等各色人等,深入市井、码头、村镇,甚至试图打入“玄真子”信众的内部圈子。线索在一点点汇集,拼图在逐渐完善。
据最新密报,“玄真子”似乎察觉到了风声,其公开活动明显减少,行踪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但他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转而进行更小规模、更隐秘的聚会,对象也似乎更加“高端”,局限于少数几位地方上有势力的豪强或致仕官员。而且,暗卫发现,与“玄真子”往来密切的那几股番商势力,近期似乎也在暗中收缩,部分船只借口避风或补给出海,离开了港口,去向不明。
“他们在准备撤退,或者……隐匿。” 暗卫首领在密信中分析,“‘玄真子’及其核心成员,很可能在准备转移,甚至可能通过番商的渠道,逃往海外。其在地方经营多年,根须复杂,一旦让其脱身,后患无穷。请朝廷速派得力干员,协调地方可靠兵马,进行封锁、排查,尤其是沿海港口与隐秘水道,务必在其逃离前,将其擒获!”
这份密报,连同南方日益紧张的局势报告,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长安。
椒房殿内,慕容雪的身体在王太医的精心调理和司马锐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虽然依旧虚弱,需要卧床静养,但已能偶尔在殿内慢走几步,脸色也渐渐有了些血色。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顽强的生命力,胎动日渐明显有力,这让慕容雪和司马锐都倍感欣慰。
这一日,司马锐下朝较早,来到椒房殿,见慕容雪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明亮的日光,慢慢翻看一本地方志。阳光洒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柔和静谧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司马锐心中微软,放轻脚步走过去。
“看什么呢?小心伤了眼睛。” 他抽走她手中的书卷,瞥了一眼封面,是《岭南风物志略》。
慕容雪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躺久了闷得慌,随便看看。陛下今日下朝早?”
“嗯,朝中无事,便来看看你。” 司马锐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感觉依旧有些凉,但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王太医说,你再将养半个月,便可慢慢在宫内走动走动了。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好,到时候朕陪你去看看。”
“好。” 慕容雪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但她的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陛下,南边……可有新消息?”
司马锐知道她一直记挂着此事,也不瞒她,将暗卫最新的密报,拣重要的说了:“那妖道似有察觉,行踪更加诡秘,可能想逃。朕已加派了人手,严令沿海各地加强巡查,绝不容其漏网。朝中对此事争论颇多,南方一些官员,怕牵连过广。”
慕容雪静静听着,片刻后,轻声道:“那妖道经营多年,狡兔三窟,急于逃脱是意料之中。只是,妾身总觉此事背后,恐非一妖道敛财惑众那么简单。其与番商勾结如此之深,所图为何?那些番商,又究竟是何来历?仅仅是为利吗?还有,刘美人、贤妃……她们在宫中,真的只是出于嫉妒?贤妃的茯苓霜,恰好用了与毒物同源的盒子,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引导,甚至……一石二鸟?”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司马锐心上。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玄真子”团伙,看起来像一个以方术敛财、结交权贵的诈骗集团,但其与番商的深度勾结、向皇宫输送毒物的胆大妄为,以及可能存在的政治渗透意图,都显示其背后或许有更复杂的图谋。贤妃的“巧合”,也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
“朕已命人详查与‘宝货斋’、番商往来密切的所有南方世家、商号,包括贤妃娘家周氏在南方的一些产业和人脉。”司马锐眼神转冷,“至于贤妃……打入冷宫,已是看在往日情分。若真查出她与妖道有所牵连,或是明知故犯……朕绝不轻饶。”
慕容雪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手心的力度和温度,低声道:“陛下心中有数便好。妾身只是觉得,此事如同一张网,看似从后宫而起,实则牵连甚广。南方,番商,朝堂,后宫……或许,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陛下彻查,还需慎之又慎,既要除恶务尽,也需防备有人借此兴风作浪,扰乱朝纲。”
她的话,与司马锐的某些隐忧不谋而合。南北之争、朝堂党争、海疆利益、甚至可能存在的境外势力……“玄真子”一案,或许正是一个引爆点,将隐藏在水面下的诸多矛盾,一并牵扯出来。
“朕明白。”司马锐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你放心养好身子,朝堂之事,有朕。这潭水再浑,朕也要把它搅清,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牛鬼蛇神。你和孩子,是朕的底线,谁碰,谁死。”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慕容雪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心中那份因中毒和迷雾而产生的惶然,渐渐被一种安定的力量所取代。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至少此刻,他们并肩而立。
窗外,春光渐暖,庭树新芽已绽,透出勃勃生机。但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春色之下,南方的暗涌,朝堂的波澜,后宫的余悸,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之中。而那个神秘的“玄真子”,就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再次露出它致命的毒牙。
(第一百八十九章 暗流涌朝堂南北议 雪渐愈双姝探真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