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丘福带着他那支满身尘土、人困马乏的军队,终于冲回大营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勒住了缰绳。
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而马上的骑士们,则呆立在了原地。
曾经那座井然有序的营寨,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
折断的帅旗倒在泥中,被人践踏过的营帐塌陷着,露出里面翻倒的桌椅。
遍地都是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守军尸体。
冰冷的风吹过,卷起一股浓烈又呛人的焦糊味道,钻进每一个士兵的鼻孔,几乎令人窒息。
但最让人两眼发黑的,是中军大营深处那片仍在熊熊燃烧的火海。
一座座巨大的粮仓已经烧得只剩下漆黑的骨架,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垮塌。
炽热的火舌仍在贪婪地舔舐着最后一丝可以燃烧的木料。
没了。
什么都没了。
他们背负着骂名,用近乎抢掠的方式从滦州城里搜刮来的粮食。
那些足以支撑大军度过整个寒冬的数万石军粮,全都没了。
丘福的双眼,一瞬间布满了血丝。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干渴、刺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噗通”一声。
他不是下马,而是直挺挺地从战马的背上栽了下来。
脚上的马靴深陷进松软的泥土里,他却浑然不觉。
他就那么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片焦黑的火场,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将军!危险!”
几名亲兵大惊失色,冲上前想要拉住他。
“滚开!”
他用一种不似人声的嘶哑嗓音低吼道。
他冲到火场边缘,灼热到扭曲空气的气浪,烤得他脸颊生疼。
他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探入那堆仍在冒着青烟、温度骇人的灰烬里,似乎想要从里面刨出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抓起的,只有一把滚烫的、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
灰烬灼烧着他的掌心,又从他的指缝间,无力地滑落。
“啊——!”
丘福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仰起头,对着那片被浓烟染成灰败色的天空,发出一声绝望而嘶哑的哭号。
那声音里,再没有半分威严与愤怒,只剩下空洞的耻辱与茫然。
他,丘福,燕王麾下先锋猛将。
他自以为是猎人,却被那狡猾的蓝玉当成了驱赶兔子的猎犬,耍得团团转。
他不仅没能为大军筹措到粮草,反而把燕军彻底推入了无粮可食的死地。
这份耻辱,比战死沙场更让他难以忍受。
……
与此同时,滦州城内。
几乎所有的士绅富户,都登上了自家院子里最高的楼阁。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城外那冲天而起的巨大烟柱,以及那即便在白日里也清晰可见的火光。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辽东贼寇突袭大营,后续就要攻城,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