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醉醺醺地走了。
刘成在冰冷的房间里,独自呆坐了一夜。
灯芯在油盏中“噼啪”爆了一下,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又长又扭曲。
他一夜未眠。
丘福那句混着酒气与血腥味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谁要是敢断了我们的活路……”
“那就别怪我们手里的刀不认人!”
每想一次,他就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袍子,可那股寒意却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他怕了。
在皇宫里勾心斗角一辈子,他见识过各种阴狠手段,也见过皇帝灭人满门的天威。
可那些都隔着一层叫“规矩”的纱。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闻到死亡的味道。
在这里,朱棣的意志就是律法。
他这个所谓的“钦差大臣”,不过是只被扔进狼群的羊。
想明白这一点,刘成心中那点属于“天使”的骄傲,也如灯油般耗尽了。
他只想活下去。
……
天刚蒙蒙亮,宿醉未醒的丘福和一脸委屈的张玉就接到了燕王府的紧急军令。
让他们即刻去监军行辕“请罪”。
两人一头雾水,但军令如山,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来到这个地方。
可这一次,刘成的态度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竟亲自迎出大门,脸上堆满了亲切和煦的笑容。
“哎呀!两位将军,快快请进!”
刘成拉着张玉的手,热情得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昨日是咱家糊涂了,错怪了将军,还请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张玉和丘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困惑。
这老太监吃错药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刘成已亲手将那几大箱账册推了回来。
“张将军,这些账目咱家已经核查过了,做得很好,很清楚!”
他拍了拍箱子上的灰。
“简直是账目界的楷模!咱家定会修书一封,向陛下为将军表功!”
说完,他又转头对着丘福拱了拱手:“丘将军,昨日你那番话可谓是醍醐灌顶!咱家受教了!”
这一番操作,直接把两个武将给整不会了。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朱棣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刘公公!”他一进门就拱手行礼,“本王听闻昨日丘福这个莽夫酒后失德,冲撞了公公,特地将他绑来,任由公公发落!”
他对着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上前,作势要捆绑丘福。
“哎,使不得!使不得!”
刘成连忙上前拦住。
他拉着朱棣的袖子,一脸诚恳地说道:“王爷,您这可就是折煞咱家了!丘将军是性情中人,咱家喜欢还来不及呢!”
他又看了看一脸懵圈的张玉。
“至于张将军的事,更是场误会!从今往后,这屯田之事,还需多多仰仗两位将军才是!”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们之间情同手足。
朱棣看着刘成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脸,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条皇帝派来的狗,已经被打服了。
但他要的,不只是打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