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贫僧还记得,第一次见您时说过的话。”
“贫僧要送您一顶白帽子。”
他伸出干瘦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王”字。
然后,又在上面,加了一撇。
“‘王’上加‘白’,便是‘皇’!”
“这不是贫僧的妄语!”
“这是天命!”
朱棣死死地盯着姚广-孝,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所谓天命!”姚广孝的声音陡然拔高,高亢而充满蛊惑,“不是让您缩起脖子,等着天上掉下来!”
“不是让您面对屠刀,还要去讲什么狗屁的‘忠孝’!”
“天命,是杀出来的!”
“是干出来的!”
“陛下今日诏您回京,是要夺您的兵权,是要您的性命!这根本不是父子亲情,这是君要臣死!”
“您若回去,遵守这狗屁不通的‘孝道’,那才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您若不回!”
“您若敢抗了这道旨!”
“您在这里操练兵马,开垦屯田,积蓄实力,等待时机!”
“这,才是真正的顺天应人!”
他的声音在整个帅帐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棣的心口。
丘福、张玉等一众武将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抄起刀,跟着王爷杀回南京去。
而角落里的刘成,早已吓得瘫软在椅子上。
他指着姚广孝,嘴唇哆哆嗦嗦,想喊“疯子”,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疯子!
这个和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些话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别说燕王府了,就是诛九族都不够!
姚广孝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眼中,只有朱棣。
他附到朱棣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那句最恶毒、也最致命的话。
“王爷,您好好想想。”
“这天下,自古有德者居之,能者治之。”
“您文韬武略,哪一样比南京城里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皇太孙差?”
“您,比他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轰。
朱棣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
那句压抑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嘶吼,就这么被姚广孝血淋淋地剖了出来。
是啊!
我,朱棣,哪点比朱允炆差了?
论打仗,我替父皇镇守北疆,数次亲率大军深入漠北,打得蒙古人望风而逃!
论治国,我在这苦寒的北平,将一方治理得井井有条,民心归附!
他朱允炆呢?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大哥的儿子,就能安安稳稳地继承这大好江山?!
而我,就因为手里有兵、能打仗,就要被猜忌,被打压!
甚至要被召回京城,像杀一头猪一样被干掉?!
凭什么!
“咔嚓。”
一声脆响,朱棣手中的茶杯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衣和尚,眼中原先的挣扎和痛苦,正一点点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平静。
他松开手,任由那只裂开的茶杯落在案上。
他缓缓拾起那卷烫手的圣旨,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看向了姚广孝。
“大师。”
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
“北平,还缺五十万石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