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丘福那个直肠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末将…末将该死啊!让王爷受这等大罪!那个张昺,那个谢贵,他们把王爷当猴耍啊!末将真想现在就冲出去,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给王爷当球踢!”
张玉虽然没像丘福那样嚎,但那手也把地上的青砖抓出了几道白印子。
“王爷,您受苦了。”
朱棣看着这几个跟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那张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动容。
他放下参汤,站起身,走到丘福面前,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哭什么。”
朱棣的声音虽然轻,但透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本王还没死呢。这点罪算什么?当年太祖爷要饭的时候,比这苦多了。要是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那咱们还谈什么大事?”
他拍了拍丘福的肩膀,又看向张玉和那个吓得直哆嗦的刘成。
“都起来。今晚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哭丧的。”
几人赶紧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就连刘成,这会儿也被这气氛感染,虽然腿肚子还在转筋,但也努力挺直了腰板。他知道,自己早就没退路了,只能跟着这帮疯子一条道走到黑。
“张昺让你们明日去点卯,这是个机会。”
朱棣转过身,走到那挂在墙上的北平城防图前。
他的手指在图上几个红点上点了点。
“他以为把你们从卫所里调出来,那是拔了本王的牙。但他忘了,牙拔了还能长,可要是把狼放进了羊圈,那才是真的要命。”
“你们去点卯,要表现得乖顺点,怂点。”
朱棣回头,眼神变得森寒,“要让他们觉得,离开了本王,你们就是一群没主心骨的废物。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的放心,才会让你们接触到城防的核心。”
“张玉。”
“末将在!”张玉上前一步。
“你去点卯的时候,多带点银子。谢贵手底下的那些百户、千户,以前都是咱们的老部下。虽然现在被换了防,但人心这东西,不是换个防就能换掉的。去,用银子,用旧情,把这层关系给我重新续上。我要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刻,有多少人肯把枪口抬高一寸。”
“遵命!”张玉眼中精光一闪。这事他在行。
“丘福。”
“在!”
“你那个暴脾气,给我收着点。”朱棣盯着他,“你去点卯,就给我装傻充愣。别人骂你,你就听着;别人打你,你也得给我忍着。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摸清楚那五百锦衣卫的换班规律,还有张昺那个钦差行辕的布防死角。我要知道,如果有必要,咱们怎么能用最快的时间,把这颗毒牙给拔了。”
“王爷放心!”丘福咬着牙,“为了王爷,别说挨骂,就是让我吃屎,我也认了!”
“好。”
朱棣点了点头,最后看向了角落里的刘成。
刘成吓得一激灵,赶紧上前一步:“王…王爷,奴才…奴才该干啥?”
“你不用干啥。”
朱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就继续做你的监军。张昺肯定会找你问话,问本王以前的事。你就照实说,说本王怎么跋扈,怎么目中无人。说的越难听越好。只有这样,他才会把你当自己人。”
“奴才…奴才明白了。”刘成擦了把冷汗。这可是要命的活儿啊,那是刀尖上跳舞。
布置完这些,朱棣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把刚刚打造好、还带着余温的战刀。
那刀身黝黑,不像是一般的钢刀那么亮,透着股子沉稳的杀气。那是王府工匠们用私藏的百炼钢,千锤百炼打出来的。
“听听这声音。”
朱棣手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
“当。”
一声清脆悠长的龙吟声,在这密室里回荡开来。
那声音,穿透了地下的闷热,穿透了那厚厚的土层,仿佛一直在往上钻,要钻破这压抑的黑夜,钻到那九天之上去。
“外面那些鹅叫得再欢,也盖不住这刀鸣声。”
朱棣抚摸着刀锋,那眼神里,是无尽的野心和渴望。
“张昺以为他赢了。蓝玉以为他得逞了。南京那位,以为本王真的废了。”
“那就让他们以为去吧。”
“咱们就在这地底下,好好地磨这把刀。”
“等到这刀磨快了,等到这北平城的秋风起来了…”
他猛地一挥刀,那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嘶”的一声裂帛之音。
“咱们就杀出去,让这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疯子,谁才是这大明朝真正的主人!”
丘福和张玉等人看着那一抹刀光,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那股子被压抑了许久的憋屈劲儿,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
“誓死追随王爷!”
几个人压低了声音,齐齐低吼了一声。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封闭的地下室里,却像是滚雷一样,震得人心头发颤。
朱棣把刀插回鞘里,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次真正的笑容。
那不是装疯时的傻笑,也不是那种阴冷的假笑。
那是狼王在即将发起攻击前,露出的那一抹嗜血而自信的狞笑。
“去吧。”
他挥了挥手,“天快亮了。别让那帮鹅叫得太久,嗓子哑了,戏就不好唱了。”
几人再次行礼,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密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那外面的打铁声,依旧“当当当”地响个不停。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跳上。
朱棣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