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义站在旗舰上,冷眼看着那几个在漩涡里消失的尸体,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清理干净了?”
“干净了。连块大点的板子都没剩。”老鬼汇报,“这帮高丽人连个狼烟都没来得及点。”
“好。继续前进。”
陈祖义挥了挥手,“告诉那个向导,要是带错了路,下一个喂鱼的就是他。”
舰队继续向着迷雾深处挺进。
天色开始有些发亮了。
黎明前的那一段时间,是最黑,也是最要命的时候。
大同江口。
这里是朝鲜北方最重要的水路门户,往里面走就是平壤,往外面就是黄海。李成桂为了防大明,在这里布置了重兵。
港口里,密密麻麻地停泊着上百艘战船。
这就是朝鲜人引以为傲的板屋船。
这种船船身宽大,上面有一个像房子一样的木结构,周围有板壁保护,士兵可以躲在里面射箭。在朝鲜近海这种风浪小的地方,确实算得上是海上堡垒。
但此刻。
这些“堡垒”就像是一群毫无防备的肥猪,正挤在圈里呼呼大睡。
虽然也有岗哨,但在这种能见度不足十丈的大雾天里,哨兵也就只能看看自己脚底下的路。
“呼噜……呼噜……”
一名朝鲜水师的把总,正躺在旗舰的船舱里,抱着酒坛子做着美梦。昨晚上义州那边没动静,他们这些后方的人也就放松了警惕,喝了个烂醉。
突然,一阵海风吹来。
带着一股陌生的、不属于大海的味道。
那是硫磺味。
还有猛火油那种刺鼻的腥气。
把总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谁把油灯打翻了……臭死……”
他还没醒。
但海面上的陈祖义已经醒得不能再醒了。
舰队已经摸进了港口的外围。
透过渐渐稀薄的晨雾,陈祖义已经能看清那些板屋船高大的轮廓。它们就像是一堆堆静止的柴火,整齐地排列着,等待着那根擦着的火柴。
太近了。
这种距离,也就是一百多步。
对于在这个时代还是以跳帮战和火船战为主的水战来说,这还没到接战的距离。
但对于装备了蓝玉那些黑科技火炮的辽东水师来说,这简直就是把枪口顶在了脑门上。
“看见了吗?”
陈祖义指着那片密集的船桅,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这就是咱们的功名。”
“这帮傻狍子,连个防护网都没拉。”
“都别愣着了。把炮衣都给我掀了!”
随着他的命令,两百艘战船的一侧船舷,那些蒙着的黑布被同时扯下。
露出了那狰狞的、早就填装好了弹药的炮口。
这里的炮,和耿璇那边的野战炮不一样。
这些是舰炮。
为了适应海战,蓝玉特意让人把炮管加长了,虽然牺牲了点灵活性,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而且这一回,炮膛里塞的不是实心的大铁坨子。
而是一种更加恶毒的东西——链弹。
那是两个铁球中间连着一根铁链,飞出去的时候会像那个风车一样旋转。要是打在桅杆或者船帆上,或者是密集的人群里……那画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还有一部分炮,装的是特制的燃烧弹。陶罐里装着猛火油和白磷的混合物,一炸就是一片火海,水泼不灭。
“所有炮位,自由瞄准!”
陈祖义拔出腰刀,那把刀在晨曦中闪着寒光。
“这哪里是打仗啊。”
老鬼在旁边咽了口唾沫,“这分明就是去烧人家的房子。”
陈祖义没理他,只是把手里的刀,猛地向下一挥。
“给老子……开火!!!”
“轰!!!”
第一声炮响,如同一道炸雷,狠狠地劈开了大同江口沉闷的黎明。
紧接着。
“轰轰轰轰轰!!!”
数百门火炮同时怒吼。
那一刻,整个江面仿佛都被这一声巨响给抬了起来。
橘红色的火光瞬间撕裂了浓雾,把那些原本还在沉睡的朝鲜板屋船,映照得如同鬼域。
无数带着死亡啸叫的炮弹,如同飞蝗一般,铺天盖地地砸了过去。
那个还在做梦的朝鲜把总,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一枚从天而降的燃烧弹直接砸穿了船板。
猛火油瞬间爆燃。
他在烈火中发出的那一声惨叫,甚至还没传出船舱,就被更大的爆炸声给淹没了。
大同江口。
这片从高句丽时代就一直平静的水域。
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口沸腾的油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