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璇。
他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的棉甲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
“崔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耿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这火光下显得格外渗人。
“你!你……”
崔莹指着他,想骂两句逆贼,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好汉饶命!我有钱!我有好多钱!都在车上!”
“钱?”
耿璇看都没看那几辆马车,而是直接一脚踹在崔莹的肚子上。
“钱都在我手里了,还用你给?”
“把他绑了!”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冲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位高贵的留守官大人捆成了个粽子。
那个还没来得及跑掉的小妾,吓得一声尖叫,直接晕了过去。
耿璇也不客气,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那个装满金条的箱子上。
“发信号。告诉大帅,崔莹抓住了。平壤,咱们的了。”
其实不用他发信号。
蓝玉在大营的高岗上,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平壤城内,原本代表着李氏朝鲜的那几面大旗,正在火光中一面接一面地倒下。
尤其是留守官府那个方向,一面崭新的、绣着黑龙图案的大旗,正在晨风中缓缓升起。
而在城内的街道上,最后的顽抗正在上演。
那是一群李成桂留下的死硬派,大概有两千多人。
他们依托着几条狭窄的巷子,用家具、石块垒起了街垒,试图做困兽之斗。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朝鲜校尉,挥舞着断刀,带着几十个残兵,嗷嗷叫着冲向一队正在推进的辽东军。
“砰砰砰!”
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响起。
那队辽东军根本没跟他们肉搏。
神机营的火枪手,排着整齐的三段击队列。
前面的半蹲开火,中间的站立开火,后面的装填弹药。
那种新式的遂发枪,虽然还比不上现代步枪,但在这个距离上,打这种密集的冲锋,简直就是排队枪毙。
硝烟弥漫中,冲在前面的朝鲜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那个校尉身中数弹,身子都被打烂了,可还在拼命往前爬。
直到一个辽东兵走过去,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一刺刀。
“想死?成全你。”
这种无情的屠杀,很快就摧毁了死硬派最后的勇气、
当巷子里堆满了尸体,当鲜血流进了下水道。
剩下的那些人,终于扔掉了手里的兵器。
他们跪在满是血污的街道上,双手举过头顶,瑟瑟发抖。
天,亮了。
大同江的水,被染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无数浮尸顺着江水缓缓漂流,像是这座城市流出的眼泪。
平壤督办府(原留守官府)。
蓝玉一身戎装,大步跨进了正堂。
他甚至没洗脸,脸上还带着行军的尘土和硝烟味。
但这里没人敢嫌弃他。
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朝鲜官员,一个个被绑着跪在院子里,头都不敢抬。
崔莹被单独提溜了出来,跪在最前面。
“这就是那个要为国捐躯的崔大人?”
蓝玉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那把从崔莹那里缴获来的宝剑。
“好剑。可惜跟了个怂包主人。”
崔莹满脸涨红,想硬气两句,可一看到蓝玉那双充满野性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
“总管大人……蓝将军……”
他趴在地上,声音都在抖,“小人……小人是被逼的啊!是那李成桂一定要跑,把烂摊子丢给我的啊!我愿意归顺!我愿意效忠大明!”
“归顺?”
蓝玉冷哼一声,“现在想归顺?晚了点吧?”
他站起身,走到崔莹面前,用剑鞘拍了拍他的脸。
“要是昨晚你哪怕开个门呢,我还能赏你个官做。现在嘛……”
“来人!把他带下去!”
“别杀。这种读书人,身子骨弱,但是脑子还可以。送到军工司去,正好那边缺个记账的。”
“让他去给那帮铁匠算算煤球钱,也算是那个……物尽其用!”
“是!”
两个亲兵拖着像是死狗一样的崔莹下去了。
蓝玉转过身,看着堂下那些瑟瑟发抖却一脸茫然的辽东将领,突然笑了。
“都愣着干什么?”
“仗打完了,该干正事了。”
“周兴呢?这老小子跑哪去了?”
“在呢在呢!”
周兴抱着个大算盘,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大帅,卑职刚才去查库房了!好家伙,这也……太多了!”
“别废话。”
蓝玉一挥手,“先把告示贴出去!全城戒严!允许士兵那个……休整三天!”
“但是老规矩!谁敢乱祸害老百姓,谁敢烧房子,我就砍谁的脑袋!”
“还有,把那个什么价目表给我兑现了!”
“那个朴正熙,给他一千两,给他那个治安官的大印!让他带着人,去把城里的人口给我统计出来!”
“平壤城,从今天起,姓蓝了!”
“是!”
众将齐声应诺,声音震得大堂上的灰尘都在往下掉。
蓝玉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那面迎风飘扬的黑龙旗。
阳光照在那个狰狞的龙头上,显得格外刺眼。
“第一步,走完了。”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
“接下来,该让那个老李家,再流点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