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
任亨泰刚走出大殿,就被两个小太监给截住了。
“任尚书,太孙殿下有请。”
任亨泰心里一激灵。这时候太孙找自己干什么?
在这东宫的一处偏殿里,朱允炆并没有摆太孙的架子,而是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任尚书,此去路途遥远,且凶险万分,您多保重。”
朱允炆一脸的关切,那副仁厚的模样,让任亨泰心里稍微暖和了一点。
“多谢殿下挂怀。老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那个……”
朱允炆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若是……若是那李成桂真的不行了,或者蓝玉执意要灭国。尚书不妨把这封信给蓝玉看看。”
“这是?”任亨泰一愣。
“这是一封……家书。”
朱允炆叹了口气,“蓝玉的元配夫人,还有他的几个侄子,虽然在京都不受重用,但也都在这南京城里住着。孤平日里对他们也算多有照拂。”
“这信里,没说什么军国大事。就是让他家里人给他报个平安,说说京城的日子。”
“孤想,蓝玉再怎么跋扈,也是个人,也是有家有口的。或许这念及亲情,能让他那把刀……稍微慢一点。”
任亨泰听完,眼圈红了。
他是真的被感动了。
“殿下仁厚!殿下这才是圣君之象啊!”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封信,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老臣定当把这信亲手交到蓝玉手中!尽全力保全那朝鲜一脉,不负殿下仁心!”
看着任亨泰远去的背影,朱允炆脸上的温和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茫然。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黄子澄凑了上来。
“殿下,这招亲情牌走得好啊。”
“只要蓝玉还顾念家小,他就不敢做得太绝。这比陛下的那些斥责要管用多了。”
朱允炆苦笑一声。
“但愿吧。”
“先生,孤有时候在想。要是那蓝玉真的不在乎这些了呢?要是他已经……已经不想当大明的臣子了呢?”
黄子澄脸色微变,赶紧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殿下慎言!那蓝玉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只要陛下还在,他就不敢造次!”
“而且……这不是还有燕王吗?”
“那个疯了的燕王?”朱允炆问。
“真疯假疯不重要。”
黄子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重要的是,陛下把他留在那,就是为了给蓝玉看的。那是一只拴着链子的老虎。只要蓝玉敢动,这链子一松,那就是两虎相争。”
“到时候,咱们坐收渔利便是。”
……
南京城外,码头。
任亨泰站在船头,看着滚滚长江东逝水,心里那叫一个苦。
他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活着到辽东都是个问题。
而且他还有一个没敢跟皇帝说的隐忧。
那就是,时间。
从南京到辽东,走海路还得看风向,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
等他到了,那朝鲜……还在吗?
与此同时,北平燕王府。
那个在外人眼里已经只有半条命的“疯王”朱棣,此刻正躺在后花园的摇椅上晒太阳。
他身上依然裹着那是那床厚厚的棉被,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苹果,眼神呆滞地看着天空。
周围全是锦衣卫的眼线。
“王爷,吃药了。”
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太监端着药碗走过来。他是被姚广孝特意安排进来的心腹。
他借着喂药的动作,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爷,南京来消息了。皇上派了任亨泰去辽东调停,说是要保李成桂。”
“还有,听说蓝玉已经打下平壤了,现在正往汉城去。”
朱棣那原本呆滞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
他突然傻笑一声,把手里的苹果核扔到了地上,然后大声喊道:“好!打得好!狗咬狗,一嘴毛!”
周围的锦衣卫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
这疯子,连这也叫好。
但在那棉被底下,朱棣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的心里正泛起惊涛骇浪。
蓝玉这速度,太快了。快得超出了他的预料。
要是让蓝玉真的吞了朝鲜,那这北平……就危险了。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安心地吃独食。”
朱棣在心里盘算着。
“那宁王朱权……是不是该动一动了?这时候要是给他透个信,说蓝玉的后方空虚,你说那个贪财又好名的小宁王,会不会去咬蓝玉一口呢?”
他突然把药碗打翻在地,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怪叫:“不想喝!苦!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在这一片混乱中,那个小太监一边收拾碎片,一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