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停下脚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际，轻声道：“安禾，你知道吗？我现在倒希望这雨快点下下来。”
“啊？为什么？”安禾不解，这么大的雨，多不吉利。
“暴雨虽然猛烈，但总有停的时候，雨过便是天晴。可怕的是现在这样，乌云压顶，雷声闷在云层里，你知道它在积蓄力量，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劈下来，也不知道那雷霆会精准地劈到哪里。”她收回目光，看向安禾，眼神里带着安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担忧，有坚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在明，敌在暗，这种感觉，太磨人了。就像……就像你明明知道屋里进了毒蛇，却不知道它藏在哪里，只能提着灯，一寸寸地找，每一刻都提心吊胆。”
她宁愿面对已知的危险，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不知何时会合拢的陷阱之中。她所有的准备，都像是盲人摸象，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摸到要害，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能真正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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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逐渊站在廊下，同样看着这天色。风终于来了，先是微风，带着湿冷的土腥气，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很快便成了疾风，吹得廊下的灯笼剧烈摇晃。远处天际，隐隐有雷光闪烁，如同巨兽在云层后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要来了。”他低声说，不知是说这场酝酿已久的暴雨，还是那场关乎生死荣辱的最终风暴。
青鸾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雨水的气息随之涌入：“世子，赵莽那边有动静了。他通过赌坊的人，搭上了车马行管事的线，对方答应帮他‘打点’，但开价很高，几乎要掏空赵莽这些年的积蓄。赵莽似乎走投无路，咬牙答应了。他们约定今晚在城南的‘醉仙楼’雅间详谈。”
“醉仙楼……”萧逐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记得，那是‘汇通天下’有暗股的产业。” 对方果然顺着这条线找过去了，看来这车马行管事，知道的内情恐怕不少。
“安排我们最机灵、面孔生的人手进去，扮作伙计或者邻桌客人。我要知道，他们所谓的‘打点’，具体是指向哪个衙门或者哪位官员，又要如何处理这批‘出了问题’的镖货。是销毁？是转移？还是……另有他用？”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撕开对方伪装的关键。
“是！属下亲自去安排人手。”青鸾肃然应道。
“还有，”萧逐渊叫住他，语气凝重，“让我们在宫里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格外留意永和宫和长春宫今日的动静，尤其是任何出入宫门的人员、物品记录，哪怕是一盒胭脂、一束鲜花，都不能放过。” 他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那最后的、能引动所有潜伏毒药的“催化剂”，很可能就藏在今日送入府的、来自宫中的添妆或赏赐之中。虽然已经安排了层层查验，但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任何一丝疏漏，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明白！宫里的线已经全部激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报来。”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辅国公府的力量，如同精密的齿轮，在暴雨来临前的最后时刻，高速而无声地运转着。萧逐渊感觉自己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绷至极限，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指尖，只待目标出现，便会发出雷霆一击。这种极致的紧张感，反而让他异常冷静，头脑清晰得如同被冰水浸过。
他回到书房，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必归」的花笺上。墨迹仿佛还带着他落笔时的决绝。时若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和他一样，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气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她是不是又坐在窗边，看着天色，担心得连安禾炖的汤都喝不下？他多想此刻能抛开一切，纵马穿过这即将到来的暴雨，去往她的身边，哪怕只是握握她微凉的手，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但他不能。他只能在这里，运筹帷幄，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为她，也为他们共同的未来，扫清一切障碍，荡平所有荆棘。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承诺。
轰隆——！
一声闷雷终于炸响，如同战鼓擂动，彻底打破了天地间令人窒息的寂静。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屋顶、庭院、树叶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声响，瞬间就连成了铺天盖地的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视线所及，尽是白茫茫的水世界。
暴雨，终于以倾盆之势，降临了。
而另一场关乎生死存亡、荣辱兴衰的风暴，也随着这天地之威，正式拉开了它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序幕。萧逐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彻底模糊、扭曲的世界，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战意。
来吧。他在心中默念，血液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无论你们藏得多深，布局多巧，手段多毒，我都一定会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连根拔起！为了那个在雨中静心苑里，为他亮着灯、静待他归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