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前堂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那妇人凄厉的哭嚎声、孩童青紫的小脸、以及“济世堂药汤有毒”的指控,像带着毒刺的藤蔓,迅速缠绕上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恐慌和猜疑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先前还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骚动起来,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看向济世堂伙计和大夫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与恐惧。
“怎么会这样?昨天我家娃也喝了汤药!”
“我就说嘛,免费的东西哪有好的!”
“亏我们还这么相信济世堂!”
议论声、质疑声、甚至几声愤怒的斥责交织在一起,场面几乎失控。负责维持秩序的护卫们紧张地拦在诊室门前,额角见汗,既要防止骚动的人群冲击,又不能对百姓动粗,处境极为尴尬。
坐堂的老太医气得胡子发抖,连声道:“荒谬!简直荒谬!防疫汤药的方子乃世子妃亲自拟定,皆是清热解毒、固本培元的平和之药,绝无可能引起此等剧毒之症!”
那妇人却根本不理会,只是抱着孩子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就是这黑心的医馆害了你啊!”
就在这人心惶惶、几乎要酿成更大风波的关头,时若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她的出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嘈杂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这位年轻的世子妃,济世堂的主人,此刻会如何应对?
时若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沉静的凝重。她甚至没有先去看那哭嚎的妇人,而是径直走到那昏迷的男童身边,毫不顾忌地蹲下身,裙摆沾染了地上的灰尘。
“让开,我来看看。”她的声音清越,不容置疑。
老太医连忙让开位置。时若伸出纤长的手指,先是轻轻撑开男童的眼皮,观察其瞳孔收缩情况,又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嘴,查看舌苔和口腔黏膜,最后,她凑近男童的嘴角,仔细嗅了嗅那残留的些许白沫和污渍的气味。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心也一点点沉下去。男童面色青中带黑,瞳孔散大,口腔内有轻微的腐蚀迹象,那气味……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苦杏仁和金属混合的怪异味道。这绝非寻常草木之毒,更非防疫汤药所能导致!这是人为投毒!而且是一种颇为阴损、需要时间才能发作的混合毒素!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立刻毒死这孩子,而是要制造一个“铁证”,在孩子服用汤药后一段时间才发作,从而将罪名死死扣在济世堂头上!好狠毒的心计!
那妇人见时若检查得仔细,哭嚎声更大了几分,扑上来就想拉扯时若:“你看什么看!就是你们害的!赔我儿子命来!”
旁边的青鸾眼神一冷,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格开了妇人的手,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她的冲撞,又未伤她分毫。
时若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妇人,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这位大嫂,你说你儿子是昨日喝了济世堂的防疫汤药才中的毒?”
“没错!就是昨天晌午!”妇人哭喊道。
“哦?昨日晌午。”时若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稳,“据我所知,防疫汤药发放皆有记录,领取者需简单登记住址或姓名特征,以便后续回访。大嫂,不知你昨日是在何处领取?登记的是何名讳?也好让我们核对一下,看看是否真是我们的汤药出了问题。”
妇人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更大声地哭喊:“谁记得那些!我当时心急领药,哪管登记什么!你们就是想推卸责任!”
“非是推卸责任。”时若语气转冷,目光如炬地盯着妇人,“既然你认定是汤药有问题,那便是涉及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如此含糊?济世堂每一批汤药熬制,从药材采购、清洗、浸泡、到武火文火熬煮,皆有专人负责,层层查验,所有环节皆有记录可查。若真是汤药之过,我时若,以世子妃及济世堂主事人的身份,在此立誓,必承担一切责任,倾家荡产也会赔偿到底,并向朝廷请罪!”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坦荡与决心,让不少骚动的百姓安静了下来。
“但是,”时若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若有人心怀不轨,故意栽赃陷害,企图玷污济世堂清誉,残害无辜孩童性命,我亦绝不会姑息!必将追查到底,还济世堂一个清白,也还这可怜孩子一个公道!”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男童身上,带着医者的悲悯与决断:“当务之急,是救人!此毒诡异,拖延不得!”她不再理会那妇人的哭闹,直接对身后的伙计下令:“立刻准备温水、皂角、催吐药物!再去取我药箱最底层那个紫色锦囊来!快!”
伙计应声飞奔而去。
那妇人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还想再闹,却被时若冰冷的目光慑住:“你若真想救你儿子,就闭嘴,让开!若再阻拦救治,我便有理由怀疑,你并非真心为孩子着想!”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妇人心上,也敲在周围百姓的心上。是啊,若是亲生母亲,此刻最该做的是求大夫救命,而不是一味哭闹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