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时若轻轻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容回避,“那或许是晚辈记差了。只是想到,太医院掌天下医药精粹,对这等剧毒之物,总该有更详尽的存档,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宫闱重地,安危系于一线,若有小人以此作祟,若无精准认知,如何防范?”她目光澄澈地看着刘瑾,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医理与宫廷安保。
刘瑾面色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警觉。他沉吟片刻,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世子妃思虑周详。正因其凶险,存档管理更是慎之又慎,非寻常人等可查阅。至于防范……依下官浅见,严守规制,令其不流出、不近贵人身,方是根本。”他巧妙地将话题从“药性研究”引向了“制度管理”,再次试图脱身。
“刘太医所言极是。”时若从善如流,不再追问药性,转而看似随意地提起,“说起来,晚辈前日验看一批药材,无意中发现其中混有些许异物,色泽靛蓝,质地细腻,倒像是……‘靛青蕨’的粉末?此物似乎也非寻常药铺所有,太医可知,京城何处能寻得此物?或许与某些特殊方剂相关?”
“靛青蕨”!
这个词如同第二记无声惊雷。刘瑾正准备去拿茶杯的手猛地顿在半空,虽然立刻不着痕迹地改为捋须,但那瞬间的凝滞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疑,已被时若精准捕捉。他甚至下意识地将右手微微蜷缩,那指甲缝里的靛蓝色痕迹,此刻仿佛成了灼人的证据。
他干笑两声,借整理袖口掩饰失态:“世子妃当真见识广博,连‘靛青蕨’这等生僻之物也认得。此物……性寒,多生于南方瘴疠之地,京城确实罕见。至于用途嘛……”他顿了顿,似乎在飞速思考,“古籍记载模糊,或许有些偏方会用,但太医院……嗯,似乎不曾常备。下官一时也想不起何处可寻。”
对话至此,时若心中已有定论。她不再紧逼, 兀自起身,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原来如此,看来是晚辈想多了。今日多谢刘太医指点,耽搁您许久,告辞了。”
刘瑾连忙起身相送,态度愈发恭敬,但那恭敬之下,是难以完全掩饰的一丝仓惶与审视。
走出太医院,时若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清冷而锐利。
青鸾低声问:“小姐,问出什么了吗?”
时若淡淡道:“他不仅知情,恐怕……动手之人,就是他。”
那短暂的对话,你来我往,看似平和,实则每一句都是刀刃上的交锋。刘瑾的反应,尤其是对“靛青蕨”的瞬间失态,已将他与下毒之事紧紧联系在一起。
夜幕降临,书房内。
萧逐渊听完时若在太医院的发现,眼神锐利如刀:“果然牵扯到了宫内。刘瑾……一个太医,为何要卷入此事?”
“利益,或者把柄。”时若轻声道,“他指甲缝里的蓝粉,是一种名为‘靛青蕨’的稀有植物研磨而成,常被用作特殊药引或……密写药水的成分。这东西,并非太医院常备。”
萧逐渊立刻领会:“我会让人去查‘靛青蕨’的来源。还有那桑皮纸,既是贡品,流向皆有记录,顺着这条线,或许能摸到‘玄鸟’的尾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赵崇明的死,并非结束,反而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更深层的涟漪。一条线索断了,却有更多的枝蔓从旧日的根系中生长出来,指向更黑暗的深处。
“看来,”萧逐渊握住时若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挖到的,可能不仅仅是一条腐败的链条,而是一张深植于朝堂与宫闱的巨网。”
时若回握住他,目光清亮:“那就一层一层,将它彻底揭开。要相信,邪永不胜正!”
窗外,夜雾弥漫,将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正如他们眼前扑朔迷离的棋局。但棋手已就位,新的对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