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京城尚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霭之中,长街寂寥,唯有更夫梆子声悠远传来。辅国公府侧门早已敞开,十数辆马车与数十骑护卫静静等候,人马呼出的白气在清寒的空气里氤氲成一片。
府门内,老辅国公萧远看着眼前一身利落骑装、罩着墨色斗篷的儿子,以及同样一身简便装束、只佩一枚素玉簪的儿媳,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重重一拍萧逐渊的肩膀,沉声道:“一切小心!家里有我,不必挂念。”
他又看向时若,目光复杂,带着长辈的慈爱与隐隐的关切:“若儿,渊儿性子硬,有时难免冲动,你……多看顾他些。你们二人,需互为臂助,平安归来。”
老辅国公心里很清楚此去凶险,自己这把老骨头能做的,便是替他们守住这京中的基业,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时若这孩子,心细如发,有她在渊儿身边,是萧家之幸。
“父亲放心,儿媳省得。”时若敛衽行礼,声音清越而坚定。
萧逐渊深深一揖:“父亲保重,京中诸事,劳您费心。”
就在车队即将启动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丞相时文正的马车在数名随从的护卫下匆匆赶来。车未停稳,时文正便已探身而出,身后跟着的正是气喘吁吁、一路从书院跑来的时珩。
“父亲?珩弟?”时若有些意外,连忙迎上前。
时文正快步走来,官袍的下摆还沾着晨露,他先是对老辅国公萧远拱了拱手,随即目光落在时若和萧逐渊身上,气息微促:“总算赶上了。”
时珩跑到时若面前,少年脸上因奔跑而泛红,眼眶也有些发红,他急切地看着时若:“阿姐,姐夫,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旧的平安符,递到时若面前,“这个……是我小时候生病时,娘亲去寺里求的,我一直戴着。阿姐你带上,定要平安回来!”
时若看着弟弟眼中强忍的泪光和那份沉甸甸的心意,心头一软,接过那尚带着少年体温的平安符,紧紧握在手心,柔声道:“谢谢珩弟,阿姐一定平安回来。你在家要好好听父亲的话,专心读书,也要……照顾好自己。”
时文正看着姐弟二人,深吸一口气,对萧逐渊郑重道:“逐渊,北境西域,局势复杂,远超京城。你们此行,步步荆棘。朝中之事,有我与你父亲在,必不使尔等有后顾之忧。” 他又看向时若,眼神中充满了为人父的担忧与骄傲,“若儿,你……万事谨慎,量力而行。 此一别,山高水长,祸福难料。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定护若儿周全。”萧逐渊拱手,语气铿锵,如同誓言。
时文正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默默退到一边,与老辅国公并肩而立,两位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老人,此刻只是送别子女的父亲,目光沉凝地注视着即将远行的孩子们。
车轮终于缓缓启动,骨碌碌的声音再次响起,碾过青石板路,也碾过送行之人的心。时珩忍不住追着马车跑了几步,用力挥着手,直到马车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才停下脚步,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睛,转身对时文正道:“父亲,我们回去吧。我今日还要回去书院。”
时文正看着儿子瞬间似乎成熟了几分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回去。”
马车内,时若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父亲和弟弟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里,手中那枚平安符被她攥得温热。离愁如细密的网,悄然笼罩心头,比之前更为具体,更为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