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玉佩上黯淡的碧光猛地暴涨!那纯净的生命初啼,如同最甘冽的清泉注入了即将枯竭的河流。玉佩核心那个古朴的“契”字骤然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光轮旋转的速度陡增,竟暂时稳住了局面!玉佩表面,那婴儿啼哭的声波仿佛化作了实质的细小符文,在碧光中一闪而逝,与原本的云纹奇异地融合。莫离的血液瞬间冻结——那啼哭声,那铭刻下的生命印记……是莫雨!刚刚降生的莫雨!
幻境之外,真实的墓室中。
云无月紧盯着莫离手中那枚越来越烫、光芒刺目的玉佩碎片,以及莫离脸上那混合着极度震惊与痛苦的扭曲表情。她敏锐地感知到一股源自地脉核心的、混杂着创生与毁灭的狂暴意念,正通过那碎片疯狂冲击着莫离的心神。不能再等了!
“莫离!醒来!”云无月低喝一声,不顾洁癖本能带来的强烈不适,一步上前,白皙的手指带着破开迷障的决然,猛地探向那片由玉佩光芒和石脉能量共同构筑的、虚实交织的幻境边缘,试图强行将莫离的神识拉回。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片扭曲的光影。
“滋啦——!”
一声仿佛烙铁烫入皮肉的恐怖声响骤然在死寂的墓室中爆开!
“呃!”云无月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身体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青铜棺椁上。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从左侧锁骨下方炸开,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了她的骨头里!
蚕丝手套瞬间被灼穿一个焦黑的洞,露出下方莹白的肌肤。而在那细腻的肌肤上,一个诡异的符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凸起,如同活物般扭动、定型——那符纹的形状,竟与青年九岳掷出的婚约玉佩核心处,吸收了婴儿啼哭声后光芒大放的“契”字,一模一样!碧绿的光芒在符纹线条中流转,带着地脉的灼热与一丝婴儿啼哭残留的生命悸动,深深地烙印在她的骨血之中。
幻境内,青年九岳趁着玉佩吸收啼哭声爆发的力量暂时镇压住光球,终于成功抽身。他踉跄着扑到地裂边缘,用尽最后力气将濒死的铁匠拖离危险区域。两人滚倒在尘埃里,九岳大口咳着黑色的血块,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器布满了裂痕,灰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艰难地抬头,望向远方传来婴儿啼哭的方向,染血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眼神却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挚友的担忧,有对远方爱人的思念,更有一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悲哀。这玉佩,终究是染上了不该染的东西……
轰隆隆!
整个幻境世界开始剧烈摇晃、崩塌。天空碎裂成巨大的黑色板块坠落,大地像脆弱的蛋壳般片片翻卷。神魔脊椎的影像在能量乱流中变得模糊、扭曲。
莫离的神识如同被巨浪抛起的小舟,即将被彻底甩出这片残破的记忆碎片。他死死盯着青年九岳那复杂绝望的眼神,试图从中找到日后那个冷酷无情、以锁灵柱奴役苍生的九岳尊者的影子。
就在幻境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刹那!
一只小手。
一只小小的、半透明的、带着微弱白光的小手,突然从翻涌崩溃的黑暗乱流中伸了出来!
它如此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精准地穿过狂暴的能量乱流,一把攥住了莫离那沾满墓室尘土的衣角!
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决。
莫离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他猛地低头。
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属于三岁孩童的、黑白分明的、清澈得如同山间溪水的大眼睛。那小小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显得如此脆弱,仿佛随时会被撕碎,唯有攥着他衣角的小手是唯一的锚点。柔软的白发有些凌乱,眉心一点小小的、鲜红的朱砂痣,在幻境崩溃的暗色背景中,亮得刺眼。
小小的莫雨仰着苍白的小脸,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恐惧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急切,声音稚嫩却清晰地穿透了幻境崩塌的轰鸣,直接敲在莫离的灵魂上:
“哥哥,别去那里!”
冰冷的墓室空气重新包裹住身体,青铜棺椁的阴寒触感从后背传来。幻境崩塌的光影碎片如同退潮般从莫离眼前消失,只留下视网膜上灼烧般的残影和耳边残留的毁灭轰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幻境撕裂般的痛楚。
衣角上那微弱的、冰凉的拉扯感却无比真实,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莫离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视线一点一点下移,掠过自己沾满古老墓尘的粗布衣襟,最终定格在腰侧。
一只小小的、半透明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脆弱的光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墓室昏黄的长明灯火里。顺着那只小手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眼睛——三岁孩童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柔软的白发衬着那张苍白的小脸,眉心一点朱砂红得惊心动魄。
小小的莫雨仰着头,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剔透的泪珠滚过虚幻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却在触及冰冷地面的瞬间,蒸腾起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白气。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刚才那声穿透幻境的稚嫩呼喊,此刻只剩下无声的哀求,在莫离死寂的心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哥哥,别去那里!
“莫…雨?”莫离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破碎地挤出两个音节。他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想触碰那近在咫尺却又遥如星河的虚幻身影。
指尖还未触及,那只攥着他衣角的小手,连同那小小的、泪流满面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流萤,倏然化作点点细碎的白色光尘,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阴冷的墓室空气中。只有衣角布料上那被小手攥过的、微微下陷的褶皱,冰冷地昭示着方才那绝非幻觉的触碰。
死寂。
墓室中只剩下粗重的、压抑的喘息。莫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转向靠在青铜棺椁旁的云无月。
云无月的脸色比墓中的随葬玉璧还要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一手紧紧捂住左侧锁骨下方,指缝间,那枚刚刚烙印下的、与玉佩“契”字一模一样的碧绿符纹,正透过薄薄的衣衫和破损的手套缝隙,散发出微弱却执拗的光芒,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她身体不易察觉的轻颤。她迎上莫离的目光,那双向来清冷的蓝瞳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对地脉污染的惊惧,对锁骨烙印的未知,还有对莫离此刻那濒临破碎般神情的……一丝复杂难辨的震动。
长明灯的火苗在死寂中不安地跳动,将两人僵立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刻满壁画的冰冷石墙上,如同两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沉默而伤痕累累的殉葬石俑。
青铜棺椁深处,那枚吸饱了九岳过往与莫雨初啼的玉佩碎片,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陪葬玉器中,表面最后一丝碧绿幽光,彻底隐没于亘古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