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的幽冥锁灵城,如同悬在众生头顶的巨大棺椁。青黑色的幽光笼罩着这座由十万怨灵与无尽孤寂构筑的死寂之城,墙体表面,莫雨那千年重复的雕刻影像无声流淌,刻刀的沙沙声成了这绝望空间唯一的背景音。那支从尸蜡中刺出、簪尖直指地心的灰白玉簪,如同一个冰冷的问号,凝固在幽冥城的死寂之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指向性。
莫离所化的玄螭龙躯,在污血锁链与幽冥城无形重压的双重束缚下,发出沉重如风雷的喘息。熔金的龙瞳死死盯着那支玉簪,那指向地心的簪尖,仿佛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混乱的记忆深处。一些破碎的、被血脉诅咒和石脉异变扭曲的片段,如同沉船的碎片,在意识的怒海中疯狂翻涌——冰冷祭坛的符文、灭世黑蛇的狰狞巨口、婴儿撕心裂肺却无声的哭嚎……九岳那张模糊而阴冷的脸,在碎片中越来越清晰,带着掌控一切的嘲弄。
“地心……”玄螭喉间滚动着模糊的低吼,龙瞳中的熔金火焰剧烈摇曳,愤怒与一种源自本能的、对那未知指向的强烈悸动交织冲撞。
就在这死寂被沉重呼吸和灵魂深处的混乱低吼填满的刹那——
“呜……昂——!”
一声龙吟,毫无征兆地,自那幽暗无垠的地心深处,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怨灵潮汐与幽冥城的基石,轰然传来!
这龙吟并非玄螭那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咆哮,它更稚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初生星辰炸裂般的原始野性!声音穿透幽冥城的死寂,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生灵的心魂之上!
伴随着这声撼动灵魂的龙吟,幽冥城倒悬的“地面”——那片不断向下沉陷、通往无尽幽暗的深渊——骤然沸腾!
青黑色的怨灵潮汐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疯狂旋转、咆哮!在那漩涡的中心,一股纯粹到极致、却又蕴含着毁灭性狂暴的青色灵能,如同挣脱了亿万年的囚笼,轰然喷发!
这青色灵能并非无序扩散,它们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精准地揉捏、塑形!光芒急剧凝聚、压缩,发出刺耳的锐鸣!
仅仅数息之间,在那深渊漩涡的中心,一个庞然大物的雏形,便在刺目的青光中勾勒而出!
龙首、蛇躯、覆满鳞片……正是玄螭的形态!
然而,这由纯粹青色灵潮凝聚而成的玄螭雏形,却散发着与莫离所化玄螭截然不同的气息。它通体青光流转,剔透如琉璃,却又蕴含着足以撕裂空间的暴烈能量。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那尚未完全凝实的庞大身躯表面,那些本该光滑的鳞片位置,竟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无数暗红色的、如同烙印般的扭曲符纹!
那符纹的样式,与锁灵柱表面镇压神魔脊椎、抽取精血的符咒,一模一样!仿佛这头由地脉灵潮孕育的守护兽胚胎,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打上了锁灵柱的烙印!
“吼——!”雏形发出一声充满初生懵懂却又无比狂暴的嘶吼,青色灵潮构成的庞大身躯在深渊上方不安地扭动、膨胀,每一次动作都搅动得怨灵潮汐更加疯狂,幽冥城也随之剧烈震颤,墙体表面莫雨的影像都出现了扭曲!
锁灵柱的烙印!九岳的烙印!这新生的地脉守护兽,竟成了九岳意志的延伸?!
莫离所化的玄螭,龙瞳骤然收缩成冰冷的竖线!一股源自同源血脉的悸动与强烈的、被亵渎的暴怒,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这新生的守护兽,沦为九岳的工具!更不允许它被那污秽的锁灵烙印所玷污!
几乎是本能地,巨大的龙首猛地转向旁边一块斜插的断柱。在那碎石缝隙中,静静躺着一支东西——一支由某种惨白兽骨打磨而成的短笛。笛身粗粝,布满细小的裂痕,尾端用褪色的布条紧紧缠绕着,布条早已被血污浸透,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褐色。
莫雨的骨笛!
玄螭的龙爪艰难地挣动着束缚的血链,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猛地探向那支骨笛!
“莫离!别碰它!”云无月的厉喝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剜心取玉的虚弱和幽冥城的无形压制让她动作迟滞。
铁匠浑浊的老眼也死死盯着那支骨笛,玉腿上的“父罪不代偿”符纹急促闪烁,发出警告般的嗡鸣:“娃娃!那笛子……沾了九岳的诅咒!”
然而,迟了。
巨大的龙爪指尖,已然触碰到了那支冰冷粗糙的骨笛。
“呜——!”
没有任何犹豫,莫离所化的玄螭,将龙息强行灌入骨笛的孔窍!一声凄厉、尖锐、仿佛无数亡魂在深渊中齐声哀泣的笛音,骤然撕裂了幽冥城的死寂!
这笛音带着莫离强行催动的、试图沟通和安抚同源血脉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波纹,狠狠撞向深渊上空那狂暴不安的青色玄螭雏形!
笛音响起的瞬间,深渊上空的青色雏形猛地一滞!狂暴扭动的身躯出现了片刻的凝滞,那双由纯粹青光构成的、原本只有混沌与野性的巨大龙瞳,竟骤然转向了笛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就在那双龙瞳聚焦的刹那——
异变陡生!
雏形那双青光龙瞳的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却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暗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亮起!那光芒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间晕染开来,将原本纯粹的青色龙瞳,硬生生染上了一层妖异的暗金!
这暗金色泽,冰冷、漠然、高高在上,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绝对掌控感!与九岳命魂碑虚影散发的意志,同源同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