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他的灵魂上。
云无月(月娘)抱着她那个粗布包裹,沉默地站在莫离身后一步之遥的阴影里。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褐色的眼眸低垂,仿佛一个被彻底吓傻的底层妇人。然而,在那低垂的眼睑下,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是冻结万载的寒川!她看着红蝎被强行按头行礼的惨状,看着莫离那僵硬如石的背影,看着周围权贵们或冷漠或猎奇的目光,抱着包裹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几乎要将包裹内的物品捏碎。
终于,在红蝎的额头一片血肉模糊、怪笑声只剩下嗬嗬的喘息时,护卫停下了动作。她的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皮囊,瘫软在地,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礼成!”铁灰斗篷修士冰冷的声音宣判道,不带一丝波澜,“无名氏,望你谨遵法旨,好生‘管教’你这徒儿。若再生事端,后果自负!”说罢,他对着玉夫人微微颔首,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人群阴影,消失不见。
玉夫人饶有兴致地欣赏完这出闹剧,琥珀色的眼眸在莫离和地上濒死的红蝎身上流转片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也转身袅袅离去。
一场奢靡的拍卖会,最终以这样一场血腥荒诞的闹剧草草收场。琼宇楼的侍者们开始沉默而迅速地清理地面上的污秽,浓烈的净化药水气味弥漫开来。权贵们惊魂未定,低声议论着,投向莫离和地上红蝎的目光充满了避之不及的恐惧和嫌恶,如同在看两个移动的瘟疫之源。
百里青早已远远避开,唯恐沾上一丝晦气,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管好你的‘好徒儿’!别让她再出来丢人现眼!”便在几名护卫簇拥下匆匆离去。
莫离沉默着,如同背负着无形的万钧枷锁。他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地上那滩污秽的、不断抽搐的红蝎拖拽起来。她的身体滚烫而冰冷,散发着浓烈的腐臭,颈侧的创口因移动而涌出更多脓血,滴落在莫离灰色的杂役服上,瞬间留下深色的污迹。
云无月(月娘)无声地走上前,从粗布包裹中扯出一段坚韧的布条,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将红蝎的双手在身前草草捆缚住,防止她再次暴起伤人。
就这样,莫离拖着半昏迷、不断抽搐的红蝎,云无月抱着那沉重的青铜匣,在无数道异样、恐惧、如同送葬般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金碧辉煌、却如同巨大坟墓般的琼宇楼。
锁灵城华灯初上,将奢靡与腐朽涂抹得更加浓艳。街道上行人纷纷避让,如同躲避瘟神。空气中弥漫的净尘香和石粉尘埃混合着红蝎身上散发的腐臭,令人作呕。
好不容易回到下榻的、位于锁灵城边缘一处简陋客栈的临时房间。莫离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红蝎拖到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
红蝎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体因蚀髓虫的啃噬和伤口的剧痛而不断剧烈抽搐,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呻吟。浓烈的腐臭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她脸上糊满了干涸的脓血和污垢,散乱肮脏的发丝黏在额角伤口处。
莫离靠在门边,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后背。他看着角落那团不断抽搐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污秽,眼中是翻腾的冰冷怒意、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就在这时。
蜷缩在角落的红蝎,似乎从剧烈的抽搐中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醒。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散乱发丝下,那双浑浊、布满血丝、被疯狂和痛苦彻底侵蚀的眼睛,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地、聚焦在莫离的脸上。
粘稠的血沫从她破裂的嘴角溢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她看着莫离,眼神空洞而扭曲,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茫然。
一个破碎的、带着强烈不确定性和扭曲依赖的词语,如同垂死野兽的呜咽,从她染血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