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见他爹醒了,哭声小了些,但小手仍不松开。
章宗义沉声对中年男子道:“你当爹的,就不该碰这害人玩意儿!”
那男子虚弱地点头,眼里闪过悔意:“多谢先生救命……”
章宗义没理他,只对孩子说:“扶你爹起来,带他回家。”
可孩子试了几次,根本拽不动。
章宗义眉头一皱,俯身一把拉起男子,对车夫道:“送他们一程,绕个远路。”
车夫应声调转马车。
章宗义扶男子坐上车,孩子紧贴他爹身边,小手始终都没松开。
那男子半倚车厢,喘着粗气:“家在城南陈家巷……我这爹当的,连累娃儿了……”话里满是痛悔。
接着碎碎念起烟土害人,不该碰……一阵痛心疾首。
他原是庆祥牛皮商行的伙计,商行走私烟土,销售很火,自己一时好奇就沾上了,成瘾难戒,败光家底。
自打染上大烟,工作丢了,婆娘也跑回娘家,只剩苦命娃儿跟着他……
章宗义默默听着,望着窗外偶尔掠过的烟馆招牌。
忽然心一动:庆祥牛皮商行,不知规模有多大?
到了城南的陈家巷口,马夫几声吆喝,停住马车,男子挣扎着想往下爬,许是腰伤太重,整个人一歪,又栽回车厢里。
章宗义眼明手快扶稳他,低声道:“我搀你进去。”
将男子慢慢架下马车,章宗义打发了车夫,扶着那个男子挪进窄巷。
小孩子在前头引路,巷子又潮又深,两边围墙下半部的墙土已经泛碱掉落,巷子的尽头处有个低矮的院门。
章宗义扶着男子紧跟着小孩推门进去,屋里昏昏暗暗,潮气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墙角堆着破筐烂席,冷灶台积着灰,屋角的床上,一床薄被蜷缩着。
他扶男子躺平,对孩子轻声道:“烧点热水去,我这有药,给你爹服下。”
孩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踮脚够着灶台上的水壶,手忙脚乱添柴生火。
章宗义从帐篷空间里存着的药品中翻出几粒止痛化瘀的药丸,搁在桌上。
男子满脸感激,激动得直念佛:“菩萨保佑,遇上贵人了!”
等水开的工夫,章宗义有意无意探问起庆祥牛皮行的底细。
“商行挂着牛皮行的招牌,怎么会走私烟土?”
男子咳了两声:“我们东家赵庆祥,手眼通天,商行明面上是专跟洋人做牛皮猪鬃的买卖。”
压低嗓子道,“前两年烟土生意来钱快,他就勾结洋人开始搞走私烟土,那量大的哟——汉口烟馆里十有八九的印度公班土,全是他供的货!”
说罢又满脸惋惜:“我要不沾大烟,哪会误了东家差事?商行的工钱可厚着呢!”
“是可惜了,”章宗义顺着话头问,“这商行的牛皮都打哪儿收的?”
“河南、湖北、湖南,周边的省份都有。”
男子答完,打量章宗义一身洋行买办行头,试探道:“先生打听牛皮,莫非想采买?”
章宗义嘴角一弯:“了解一下,兴许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