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正的护卫兵扶住了他。
那双手臂在抖。
护卫兵的声音也带著颤:大人,咱们……咱们回去吧。这伙人……指定是疯了。
孟天正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盯著他们消失的方向。
风里,似乎还残留著龙一那句轻蔑的话。
先生才是法。
法
孟天正猛地胸口剧烈起伏。
这是什么法
这是乱法!这是魔道!
他孟天正,读圣贤书,持报国心,奉旨监军,就是要拨乱反正,就是要让这群不知王法为何物的丘八,重归教化!
备马!他嘶吼道。
大人!穷寇莫追啊!您可是……打不过他们的。
我不是去追,我是去看!孟天正一把夺过韁绳,翻身上马。
我倒要亲眼看看,他们是如何践踏王法,荼毒生灵。我要把他们的罪状,一笔一笔,全都记下来!奏明天子!
他要当一个史官。
一个记录罪行的史官。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孟天正追著大军留下的烟尘,一路狂奔。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场惨烈的攻山战。
会看到士兵们扛著云梯,冒著箭雨,用血肉之躯去填平山寨的壕沟。
兵书上都是这么写的。攻坚战,一將功成万骨枯。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黑风寨山下时,看到的却是...
高耸的寨墙只有几点火光在墙头晃动,那是巡逻的哨匪。
龙一的大军,就潜伏在山下的阴影里。
他们在等什么
孟天正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就看到数十道黑影从军阵中悄无声息地分离出去。
他们没有走向那条唯一的上山路,而是绕到了山寨后方那片几乎垂直的悬崖峭壁。
孟天正的眼睛瞪大。
那些士兵,身上只带著短刀,手脚並用,像壁虎一样贴著岩壁向上攀爬。
没有声音,只有山风吹过时,衣袂发出的轻微声响。
这是……这是什么战法
兵书上没有。
他读过的任何一本典籍里,都没有记载过。
这不像是行军打仗,更像是……一群刺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孟天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山寨墙头上,一处晃动的火光猛地顿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紧接著,是第二处,第三处……
就像是掐灭了黑暗中的烛火。
他明白了。
那些攀上悬崖的士兵,是去抹掉暗哨的!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门轴转动声,从远处山寨的正门传来。
那扇坚固的吊桥,缓缓放下。
厚重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道缝隙。
下一秒,龙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是说了一个字。
杀。
潜伏在阴影里的人群,瞬间动了。
他们衝过吊桥,涌入寨门,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直到第一声悽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黑风寨才像一个被惊醒的蜂巢。
孟天正脸色煞白,他驱马冲了过去。
他必须进去。
他要阻止这场……
不,他要记录下这场屠杀。
当他衝进寨门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不,那根本不是战斗。
那是单方面屠戮。
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想要吐出来。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土匪的尸体。
很多人甚至是在睡梦中被割开了喉咙,脸上还带著安详的表情。
驯虎营的士兵们,正在清理著最后的活口。
他们三人一组,配合默契,用最简洁的动作,收割著生命。
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头目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哭喊著:好汉饶命!我投降!我愿归顺朝廷!饶我一命!
孟天正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喊一声刀下留人。
一名士兵已经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手起刀落。
滚出老远。
鲜血溅了孟天正一脸。
温热且粘稠的。
住手!孟天正终於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声音也变了调,朝廷优待俘虏!你们……你们怎敢杀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