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初春,积雪未融,宫墙之上寒鸦盘旋。朝堂之中,成王披着狐裘而坐,眉目紧锁,案上陈列着自东而来的数封奏章。那是齐、卫、燕、宋四国连月上表的折简,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从俗改礼”的请求。
群臣分列左右,气氛沉重。
召公躬身奏道:“陛下,东土之请,虽名为‘改礼’,实则欲自立其制,若准之,则天下诸侯皆可循例,请改王命。”
太师亦叹:“若不准,则东民怨。今岁连旱,民间传言周室耗力于礼,忘于赈济,诸侯遂以民心为辞,实则试探王权。”
殿中无人言笑,唯有烛影摇曳。
成王沉默良久,忽问:“召公,卿以为周公之退,实为安天下,抑或自图其志?”
此言一出,殿中微震。召公神情微变,急忙俯身:“陛下慎言!周公奉先王之命,辅政多年,心怀天下,岂有私谋!”
成王微抬手,声音低沉:“孤非疑其忠,然……诸侯皆曰‘礼出一人之手’,孤心岂能无惧?若礼独行于臣而不由于君,天下之主,又为谁?”
太师轻叹:“王言虽有理,然若动此心,天下必乱。周公以礼安邦,此乃大周之本。”
成王缓缓起身,步下玉阶,指着殿门外天色:“太师,卿可知外头风声?齐、卫之人,皆言‘周公为真王,成王为幼主’。孤夜不能寐,思之良久,若再不定策,恐社稷不保。”
他回首,眼中有一丝决绝:“传孤旨意——召鲁公伯禽入京,以问周公行事。若其礼制违道,孤将亲断其制!”
召公心中一凛,知此举若成,势必动天下根本。
——
洛邑。
周公听闻诏令,神情不变,唯低声叹息:“王心终于起疑了。”
鲁公伯禽在旁,面色微凝:“父亲早有预料?”
周公缓缓点头:“自吾退政,权与礼之衡便已不稳。成王少时受吾教,今长而立,欲自定其权,此乃人情。但……若不慎,便是覆国之路。”
他起身步向窗前,洛河春水初解,冰面映出天光。他目光深远道:“伯禽,天道有序,礼为其文。若王欲断礼以定权,吾当以道逆之。此非为吾名,而为天下基。”
伯禽沉声道:“若王召我入京,是否应避其锋?”
周公淡笑:“避,便非吾子;应,亦须知分寸。此行,须以柔化刚,以礼止兵。”
伯禽拜受命,神色坚定。
——
翌日,洛邑城外,春风微寒。伯禽率从者启程北上,车驾未出百里,便遇东来信使。
信中所言更为不祥——齐、卫两国有异动,暗中聚兵,称为“防周礼扰民”。
随行的鲁国士人面色皆变,纷纷劝伯禽返洛禀报。
伯禽却目光如炬,低声道:“越是此时,越须行。”
他抬手止住众人,目视远方的镐京方向,眼中闪烁着冷光:“王室疑我,诸侯伺隙,天下如棋。唯有先至京师,以礼驭变。”
车轮碾过冰雪,滚滚尘沙掠起。
洛阳与镐京之间的路,似乎延伸成了天下权力与信任的界限。
风声呼啸,旌旗无声。天光灰白,春意犹寒。
——
这一夜,周公独立于洛水桥上。河面映出残月,他静静凝望水中倒影,低语似叹:
“礼,始于心而终于势。若王心不定,礼亦难存。”
他抬头望向西方,那是镐京的方向,烛火映红半天。
风吹过,他的衣袍微动,如古木摇影。
——
春寒料峭,镐京之夜阴霾未散。
宫中灯火通明,成王独坐御案,面前摊开的竹简密密麻麻,全是关于鲁、齐、卫三地的奏报。
宦者小声通传:“陛下,召公、太师已候于外。”
成王点头,命人召入。
两位老臣行礼后,太师劝道:“陛下夜不成寐,恐伤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