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校场之上,青石地面被晨霜浸润得泛着冷光,刀剑划破空气的“咻咻”声,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
曹子曦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束着宽幅白绫——那是为兄长曹昂服丧的标识,衬得她本就清瘦的身形愈发挺拔利落。她手中握着一柄重量适中的精铁长剑,剑身映着天光,泛着凛冽的寒芒。面前,八岁的曹悦和三岁的曹叡穿着缩小版的劲装,小小的手中握着特制的木剑,正依着她传授的招式,笨拙却认真地挥舞着。
“悦儿,沉肩坠肘,剑指要稳,不可浮躁”曹子曦的声音清冷如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点苦都受不住,如何能护住自己和弟弟?”
曹悦闻言,小脸上露出几分倔强,咬着下唇,硬生生稳住了摇晃的手腕。父亲曹昂的离世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这个本该肆意嬉闹的孩子,过早地有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一旁的曹叡则有些吃力,木剑在她手中显得格外沉重,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咬牙跟着姐姐的节奏,不肯落下半分。
曹子曦看着两个孩子较真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心疼,随即又被更深的坚定取代。兄长已逝,这两个孩子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也是她必须用性命守护的人。在这波谲云诡的魏宫之中,唯有手握力量,才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校场入口传来。曹子曦眸光一凛,侧身望去,只见未名正快步穿过空旷的校场,脸上带着几分凝重,脚步轻捷如蝶,显然是有要事禀报。
“姑母,你看我做得对吗?”曹叡恰好完成一个招式,转头向曹子曦邀功,小脸上满是期待。
曹子曦收回目光,对着曹叡温和地点了点头,伸手拭去他额角的汗珠:“做得很好,叡儿进步很快。悦儿也不错,再坚持片刻,我们便去歇息”,说着,她抬眼对一旁伺候的侍女吩咐道:“带两位主子到一旁稍作歇息,奉上清茶点心,仔细照看”
侍女应声上前,领着曹叡和曹悦退到校场边缘的廊下。曹子曦这才迈步走向未名,两人在一株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站定,枝叶稀疏的树干挡不住寒风,却恰好形成一片相对隐秘的角落。
未名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曹子曦的耳廓说道:“主子,刚从书房那边传来消息,丞相属意曹冲公子,已经下了口谕,让郭军师日后专门教导曹冲公子”
“属意曹冲?”曹子曦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了然的冷峭。她早便知晓,历史上曹丕虽最终继位,却始终未曾得到过父亲全然的喜爱。曹昂在世时,是世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如今兄长已逝,父亲跳过次子曹丕,属意幼子曹冲,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曹丕那边可有动静?”曹子曦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远处廊下的两个孩子,眼神愈发沉凝。曹丕隐忍多年,野心勃勃,如今父亲这般安排,无疑是直接将他的希望碾碎,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未名用力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已经知晓了。丞相的口谕刚传下去没多久,二公子府中便有异动,听说他召集了心腹幕僚,正在府中议事,气氛很是凝重”
曹子曦缓缓转过身,望向廊下正乖乖喝茶的曹叡。那孩子正拿着一块糕点,却没有立刻吃下,而是先递给了身旁的曹悦,小大人般地说道:“姐姐先吃,这个桂花糕很甜”,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脸上,眉眼间依稀有曹昂的影子,纯净而坚韧。
“按计划进行”,曹子曦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断,“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曹丕与曹冲相争,正是我们积蓄力量、远离是非的好时机。”她在心中默默念道:大哥,你放心,属于叡儿的东西,无论是世子之位,还是本该属于你的荣耀,我都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思忖片刻,曹子曦迈步走向廊下,脸上重新换上温和的神色,揉了揉曹叡和曹悦的头顶:“悦儿、叡儿,宫里的日子太过沉闷,姑母带你们去城外的山庄散心,好不好?那里有山有水,正好可以好好放松几日。”
听到阿羽二字,曹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糕点,拉着曹子曦的衣袖雀跃道:“好呀好呀!我好久没见阿羽了?不知道她想我了没”,钱羽这些年一直跟着曹悦做伴读,前些日子因为大哥的丧事才未进宫。
曹子曦心中微动,俯身握住两个孩子的小手,温声道:“那我们今日便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就出发。”
当晚,曹子曦便带着丁婧妍一同前往丁夫人的寝宫辞行。丁夫人自曹昂出殡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精神萎靡,此刻正斜倚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听闻曹子曦要带孩子们去山庄,她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微光,挣扎着坐起身,拉住曹子曦的手,声音沙哑:“去也好,宫里的气氛太压抑,让孩子们出去透透气,你也……好好歇歇。”
这些日子,曹子曦的憔悴与隐忍,丁夫人都看在眼里。。
“阿母放心,我会照顾好悦儿和叡儿的,也会照顾好自己”,曹子曦握着丁夫人冰凉的手,轻声安慰道,“等过些时日,局势缓和些,我便带孩子们回来探望您”
丁婧妍也在一旁附和:“姨母,您安心在府中休养,阿曦和我会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曹子曦、丁婧妍便带着曹叡、曹悦,背着简单的行囊,悄然离开了王宫,朝着城外的山庄驶去。
他们的动静,自然没能瞒过曹丕安插在宫中的眼线。眼线飞速将消息传回二公子府,而此时的曹丕,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手中紧攥着一张密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书房内,燃着幽幽的檀香,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压抑。曹丕身着一袭深蓝色锦袍,袍角绣着暗金色的云纹,本该显得华贵沉稳,此刻却被他周身的戾气衬得格外狰狞。他猛地将密信拍在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的笔墨纸砚都微微晃动。
“父亲居然偏心至此!”曹丕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吼,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我跟随他南征北战,立下多少军功,处理政务从未出过差错,他却视而不见!曹冲不过是个十三岁的黄口小儿,仅凭几分小聪明,便能得到他如此青睐,居然让郭军师亲自教导,可恶!实在可恶!”
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怒火之上。曹昂在世时,他虽心有不甘,却也知晓自己无论资历还是声望,都远不及这位兄长。可如今曹昂已逝,他本以为世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却没想到父亲竟会跳过他,属意年幼的曹冲。这份忽视与偏袒,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
“二公子息怒。”一道温和却带着几分沉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司马懿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端坐在案旁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清茶,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书房内的怒火与他毫无关系。
不久前,司马懿才正式答应辅佐曹丕。他深知曹丕的隐忍与野心,也明白此刻他心中的滔天怒火。只是,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唯有沉得住气,才能笑到最后。
曹丕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司马懿,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期盼:“仲达,你智谋过人,如今父亲属意曹冲,我该如何是好?”
司马懿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说道:“二公子,不必如此焦躁。曹冲公子固然聪慧,深得丞相喜爱,可他毕竟只有十三岁,根基未稳。更何况……”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我记得,曹冲公子的身体,似乎一直不怎么好吧?”
此语一出,曹丕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猛地看向司马懿,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是说……”
司马懿没有明说,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却带着十足的暗示:“二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曹冲不死,您永远都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世子之位,更是无望”
曹丕的脸色瞬间变得愈发阴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沉默了片刻,想起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与隐忍,想起父亲的偏心与忽视,想起曹冲那副备受宠爱的模样,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他重重地一拳砸在案上,狠声道:“仲达说得是!既然他挡了我的路,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司马懿看着曹丕决绝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缓缓说道:“二公子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安排,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与此同时,甄逸刚从朝堂归来,一身朝服尚未换下,便径直来到了饭厅。甄家众人早已等候在此,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却无人动筷,气氛有些沉闷。
甄逸的目光落在坐在对面的女儿甄宓身上,只见她微微低着头,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中的米饭,神色恍惚,显然是心不在焉。
甄逸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玉筷,开口说道:“宓儿,今日上朝归来,我在宫门外看到曹子曦了,似乎是要出宫去。”
“子曦出宫了?”甄宓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色,原本恍惚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急切。自从曹昂出殡后,她便一直牵挂着曹子曦,却碍于宫中规矩和甄府的处境,无法随意探望。如今听闻曹子曦出宫,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立刻见到她。
甄逸看着女儿激动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放下筷子,神色凝重地说道:“宓儿,你听我说。如今曹家世子之位空缺,丞相属意曹冲,曹丕心中定然不甘,宫中已是暗流涌动,不日便会掀起风波。往后,你要与曹子曦保持一定距离,尽量不要出府,免得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引火烧身”
甄宓闻言,脸上的欣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色。她放下筷子,直视着甄逸,语气认真地说道:“父亲,子曦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她,女儿早已不在人世。要我与她保持距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甄逸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训斥,甄宓却抢先说道:“而且父亲,您别忘了,当年甄氏能在危难之中得以保全,能得到丞相的看重与信任,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子曦。在丞相眼中,甄氏与子曦本就是一体的”
甄逸心中一惊,顿时语塞。这些日子,他只想着如何让甄氏避开曹家的储位之争,尽量与曹家子女保持距离,却忘了甄氏今日的地位,全是曹子曦一手促成。当年若不是曹子曦在曹操面前极力周旋,为甄氏求情,甄家恐怕早已在战乱中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