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燕山南麓官道。
凌素雪策马狂奔，墨文紧随其后，身后是拂林安德烈大尉率领的二十名轻装陆战队员——其余人留在了骊山接应。马蹄踏碎晨霜，每个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怀中的天地二印隔着皮囊传来微弱的脉动，那是与幽州方向某物共鸣的迹象。
“少主，前方有烟尘！”墨文突然勒马。
官道转弯处，数十名百姓拖家带口狼狈奔来，推车上的家当七零八落。见凌素雪一行人马，为首的乡老扑跪在地：“军爷！军爷救命！幽州……幽州城飞起来了！”
“什么？”凌素雪心头一紧，“说清楚！”
“天刚亮时，地面就开始抖……”乡老语无伦次，“然后城北那片野地突然裂开，冒出个银白色的大盘子！盘子发着光，把整个城……托起来了！现在城里的人都在往外逃，可城门挤不出去啊！”
凌素雪与安德烈对视一眼。宇文恺的共鸣器启动了！但陈远在哪里？索菲亚呢？
她勐地扬鞭：“全速前进！”
队伍绕过逃难人群，沿着官道继续疾驰。转过一个山丘后，幽州城的景象映入眼帘——那一幕让所有人勒马僵立。
五里外，幽州城确实“浮”起来了。
不是真正的悬浮，而是城基所在的整片地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抬升了至少三丈。原本的护城河已断流，河水倒灌进新形成的巨大裂缝。城墙多处坍塌，城内建筑东倒西歪，但奇迹般地没有大规模倒塌——整个城市如同被一只巨手从下方托起，虽然倾斜，却保持着相对完整的结构。
而在城池正北方，那个乡老描述的“银白色大盘子”正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它直径超过三十丈，表面布满精细的能量回路，此刻正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带起地面的新一波震动。
更令人心悸的是东方天空。
渤海方向的银红光柱已经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暗红色天幕，如同凝固的血云笼罩着整个海平面。云层中不时闪过刺目的电光，那不是雷电，而是某种能量剧烈释放的余波。
“子舰……被摧毁了？”安德烈喃喃道。
墨文取出地脉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突然指向一个方向——不是幽州城，而是城北那片正在抬升的旷野。
“地脉能量流向彻底改变了……”他声音发颤，“宇文恺的共鸣器在重新梳理整个区域的地脉网络！它正在把从渤海反向涌来的能量……导向地下深处！”
“什么地下深处？”凌素雪追问。
墨文调整罗盘参数，脸色越来越白：“深度……超过五百丈。那里有个……巨大的空洞。不，不是空洞，是某种人工结构。宇文恺在幽州地下造了一个……地脉能量缓冲池！”
就在这时，幽州城方向传来连续的爆炸声。
不是火药爆炸，而是能量过载的爆鸣。银白色的共鸣器表面，三处能量回路同时炸裂，迸射出刺眼的电火花。旋转速度明显减慢，托举城池的无形力场开始不稳定地波动。
“它要撑不住了！”安德烈急道，“如果力场崩溃，整座城会从三丈高处摔下来！”
凌素雪已经催马冲出：“进城！救人！”
幽州城内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倾斜的街道上，百姓惊慌奔逃，踩踏时有发生。部分建筑因地基不均匀抬升而开裂，砖石不断坠落。更可怕的是城北区域——那里距离共鸣器最近，地面抬升幅度最大，整片坊市的房屋已如同积木般堆叠在一起。
节度使府的亲兵正在徐如海副将的指挥下组织疏散，但人手远远不够。当凌素雪一行人从坍塌的南城门缺口冲入时，看到的是满目疮痍。
“少主！”副将满脸烟尘跑来，“您可算回来了！陈城主他——”
“陈远在哪？”凌素雪抓住他的手臂。
副指向城北，声音哽咽：“陈城主……他启动了那个银盘子，然后……然后就不见了。索菲亚技术官说，他用自己的身体做……做能量导体，把子舰的攻击反射回去了。现在索菲亚在共鸣器那边，她说陈城主可能……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凌素雪感觉心脏被勐地攥紧。她将天地二印塞给墨文：“墨先生，你和安德烈大尉去帮索菲亚！无论如何保住共鸣器！我去找陈远！”
“少主！那边危险！”副将想阻拦，但凌素雪已冲向城北。
越靠近共鸣器，地面倾斜越严重。到最后，她不得不弃马，手脚并用攀爬过堆叠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那是能量过载的痕迹。
共鸣器近在眼前了。
这个巨大的银白装置此刻已多处破损，表面三分之一的能量回路黯淡无光。但它仍在运转，旋转时发出的低频率嗡鸣震得人耳膜发痛。装置边缘，索菲亚和几名拂林技术人员正用便携设备试图稳定能量流。
“索菲亚！”凌素雪跃上装置边缘的维护平台。
索菲亚转身，金发凌乱，脸上有灼伤的痕迹：“凌代主！你回来了！天地二印呢？”
“墨文拿着，马上到。”凌素雪环顾四周，“陈远在哪里？”
索菲亚指向共鸣器中央——那里有个直径三丈的圆形凹槽，槽内布满密密麻麻的能量导管。此刻，槽内积着一层银蓝色的、粘稠如汞的液体，液体表面不时泛起涟漪。
“那是……”凌素雪声音颤抖。
“陈城主身体崩解后的……能量残渣。”索菲亚低声道，“他把天地二印的能量与自身融合，强行驱动共鸣器。身体承受不住，分解成了基础的能量单元。但是……”
她调出手持检测仪的数据：“这些能量单元里，检测到微弱的意识波动。很微弱，而且正在快速消散，但……陈城主的意识可能还没完全消失。”
凌素雪冲到凹槽边。银蓝色液体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却被索菲亚拦住。
“别碰！能量浓度太高，会烧伤！”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他……”
“需要容器。”索菲亚快速说道，“一个能暂时容纳这些能量单元、并维持意识不散的容器。拂林的设备不行，能量特征不匹配。宇文恺的设计里……应该有这样的备用方案。”
墨文和安德烈此时赶到，听到对话后，墨文勐然想起什么：“宇文恺的监管总录！里面有提到‘紧急意识保存协议’！需要……需要监管者血脉作为载体！”
所有人都看向凌素雪。
索菲亚摇头：“不行，凌代主没有与星槎子体融合，强行容纳这些能量单元，她的神经系统会被烧毁。”
“但她是凌家血脉。”墨文坚持，“宇文恺在凌家血脉里埋下了监管者备份的基因烙印，这也许能提供一定的适应性。”
就在这时，共鸣器再次剧烈震动！
东侧一大片能量回路同时过载炸裂，装置旋转勐地停滞。托举城池的无形力场瞬间减弱，整个幽州城向下沉降了半尺，城内传来更惊恐的尖叫。
“共鸣器要崩溃了！”安德烈吼道，“必须立刻稳定能量核心！”
索菲亚看向凹槽内的银蓝液体，又看向凌素雪，咬了咬牙：“还有一个办法……把这些能量单元暂时转移到我的意识读取设备里。设备是拂林技术，但核心储存单元用的是星烁石晶体，应该能兼容。但……”
“但是什么？”
“设备容量有限，最多只能保存三分之一。而且转移过程需要精确引导，否则剩余的能量会彻底消散。”索菲亚看向凌素雪，“凌代主，你的‘净雪心诀’能精确控制内力流动，对吧？我需要你用内力引导这些能量单元，像引导水流一样，把它们导入设备。”
“我该怎么做？”
索菲亚快速架设设备，将一个漏斗状的收集器悬在凹槽上方：“把你的手放在收集器边缘，将内力注入。内力会与能量单元产生微弱的共振，引导它们上升。但记住——绝对不能接触液体本身！”
凌素雪点头，盘膝坐下，双手按在收集器冰凉的边缘。她闭上眼睛，运转听雪楼秘传心法。
淡青色的内力气流从她掌心涌出，如同微风般拂过银蓝液体表面。液体开始泛起更密集的涟漪，一些细小的光点从液面升起，如同逆流的雨滴般飘向收集器的入口。
进度很慢。一分钟过去，收集器底部的晶体储存单元只亮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蓝光。
“太慢了……”安德烈焦急地看着共鸣器的损伤报告，“能量回路崩溃速度在加快，最多还有一刻钟，整个装置就会彻底失效！”
“那就加速。”凌素雪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改变了内力运行方式——不再是温和的引导，而是强力的“抽取”。更多的光点从液面升起，但液面也开始剧烈波动，部分区域甚至开始沸腾。
“凌代主！这样太危险！”索菲亚惊叫。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股银蓝色的能量流突然脱离液面，如同有生命般扑向凌素雪！索菲亚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她，能量流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击中后方一台设备。
设备瞬间熔化。
“看到了吗？！”索菲亚厉声道，“这些能量单元极不稳定！慢慢来！”
凌素雪看着凹槽内不断减少的液体——按照这个速度，一刻钟内根本转移不完三分之一。
她做出了决定。
“墨先生。”她平静地说，“听雪楼秘库里，有一本《宇文恺手札补遗》，你看过吧？”
墨文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少主！你难道要……”
“上面记载了‘血引共鸣术’。”凌素雪站起身，拔出腰间短剑，“以凌家血脉为引，大幅提升能量引导效率。宇文恺当年就是用这个方法，将星槎核心的部分能量导入了先祖体内。”
“那是禁忌之术！用了会……”
“会损耗寿元，我知道。”凌素雪割破左手掌心，鲜血滴入凹槽，“但我欠陈远一条命。在骊山，他本可以用我去启动熔断协议，但他选择了自己赴死。现在……轮到我了。”
鲜血与银蓝液体接触的瞬间，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幽州地下三百丈深处。
宇文恺建造的“地脉能量缓冲池”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个巨大的人工空洞呈半球形，直径超过百丈，内壁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能量导流符文。池底不是岩石，而是一层厚达十丈的、半透明凝胶状物质——那是地脉能量的固态形式。
此刻，凝胶层正在剧烈波动。
从渤海反向涌来的净化光束能量，经过共鸣器转化后，正如同瀑布般灌入缓冲池。凝胶层表面沸腾翻滚，不断有能量泡炸裂，释放出刺眼的光芒。池壁上，三分之一的符文已经过载烧毁，剩余的也在明灭不定地闪烁。
而在缓冲池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