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宇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用力踢蹬着腿,小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眼泪混合着怒火在眼眶里打转。
“他竟然和别的阿姨在一起!还笑得那么开心!他不要我们了!他是骗子!大骗子!”
“呜呜呜……爸爸……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皓轩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他不再压抑,放声大哭,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剧烈起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是不是不喜欢轩轩了?轩轩很乖的……呜呜……”
嘉慧则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兔子玩偶,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像受惊的小鹿,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和巨大的困惑:
“妈妈……爸爸……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嘉慧了?那个阿姨……是爸爸的新宝宝吗?爸爸要给别人当爸爸了吗?”
她那童稚却直指核心的问题,像一把最钝的刀子,狠狠地搅动着我的心。
孩子们的哭喊、愤怒、恐惧和伤心欲绝的质问,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穿我强撑的平静。
后座瞬间变成了悲伤和愤怒的旋涡。
他们用最直接、最不加掩饰的语言,控诉着他们眼中父亲赤裸裸的背叛和遗弃。
“渣爹”、“坏蛋”、“骗子”、“不要我们了”……
这些充满恨意的词汇,从他们稚嫩的口中喊出,带着摧毁性的力量。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手背上青筋暴起。
牙关死死咬紧,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那是下唇被咬破的血腥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眼前的路面因为强忍的泪水而变得模糊扭曲。
不能哭!不能失控! 孩子们需要你稳住! 方向盘在你手里!
我在心底一遍遍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剧痛和翻涌的泪意。
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放大,像重锤不断敲击着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闭嘴!”
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一丝破音的厉喝,终于从我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冰冷的威严,瞬间压过了孩子们的哭闹。
车内骤然安静下来。
只有皓轩还在小声地抽噎,皓宇愤愤不平地喘着粗气,嘉慧则被我的呵斥吓得噤声,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死寂般的安静,比刚才的哭闹更让人窒息。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紧咬的嘴唇,口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透过车内后视镜,我看向后座三个哭得眼睛红肿、惊魂未定的孩子。
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刚才的失控,而是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车厢里:
“听着,宝贝们。”
“爸爸……他做了错事。很错很错的事。”我艰难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不再粉饰。
“他伤害了妈妈,更伤害了你们。”我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痛楚,却努力保持稳定,
“他……他选择了离开我们,选择了……和那个阿姨在一起。这是他的选择。”
“但是,”
我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这绝不代表他不要你们了!更不代表你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是他亲生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我强调着,试图在孩子们崩塌的世界里,锚定一个最基础的事实。
“他不回家,不是你们的错!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配不上做你们的爸爸!”
最后一句,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评判,清晰地传递给了孩子们。
嘉慧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皓宇咬着嘴唇,眼神里依旧是愤怒和不甘,但似乎听进去了一些。
皓轩则茫然地看着我,似懂非懂。
“妈妈……”
嘉慧带着浓重的哭腔,怯生生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不安,
“妈妈,那……那你呢?你会不会……也不要嘉慧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仿佛这是她此刻最深的恐惧。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的心防!
巨大的心痛和怜惜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愤怒和恨意。
“不会!永远不会!”
我几乎是立刻、斩钉截铁地回应,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滚烫的承诺。
“妈妈永远都在!永远爱你们!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们!妈妈会保护你们!用我的生命保护你们!”
我的声音哽咽了,却充满了磐石般的坚定,“你们是妈妈的一切!是妈妈的命!谁也抢不走!”
我猛地将车靠边停下,拉上手刹。
解开安全带,不顾一切地转身,探身到后座,张开双臂,将三个哭泣的孩子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的脸颊贴着他们柔软的发顶,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混合着孩子们的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们……是妈妈没保护好你们……让你们看到那些……”
我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心疼,
“别怕……别怕……有妈妈在……妈妈永远在……”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
在路边停靠的车里,在车流不息的背景音中,母子四人相拥而泣,仿佛要汲取彼此身上最后的力量,共同抵御这来自最亲近之人的、残酷的背叛风暴。
当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疲惫的抽噎。
我轻轻松开孩子们,用纸巾温柔地擦干他们的小脸。
看着他们红肿的眼睛和依赖的眼神,心底那片冰冷的焦土上,名为“母亲”的意志,如同最坚硬的钻石,在泪水的淬炼下,发出了冰冷而永恒的光芒。
我坐回驾驶座,重新系好安全带。
没有看后视镜,没有再看孩子们哭过的脸。
目光直视前方,眼神里所有的脆弱、悲伤、愤怒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决绝。
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车载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声响。
我抬起手,无意识地抚上颈间。
那里,曾经戴着一条精致的白金项链,坠子是志明哥在我们第一个结婚纪念日送的、刻着我们名字缩写的爱心:一个早已被谎言玷污的象征。
指尖用力,狠狠一拽! 细微的链扣断裂声响起。
我将那条带着体温、却冰冷刺骨的项链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然后,我面无表情地降下车窗。
窗外,车流呼啸。
我的手伸出窗外,摊开掌心。
风,瞬间卷走了那条曾经承载着虚假承诺的白金项链。
它像一片无足轻重的垃圾,消失在滚滚车流和扬起的尘埃之中,再无踪迹。
车窗缓缓升起。
隔绝了风声,也隔绝了过往。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后座,孩子们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红肿的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小小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惧和迷茫。
而我,握着方向盘。 目光如冰,心似铁。
志明哥,你选择了叶雅,选择了背弃。
那么,从这一刻起, 你于我,于孩子们, 便彻底死了。
你的名字,你的存在,你的一切, 都将从我们的世界里, 永久封存, 永不开启。
我的战场, 只剩下守护。
守护我怀中, 这仅存的、 无价的三个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