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凤!”这次是母亲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痛心和一丝怒其不争,“你怎么能这么想华华?她是那样的人吗?昨天完全是意外!子豪他自己也说了是出来给你买糕点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我相信什么?我相信我等到天黑才回家的丈夫?我相信他嘴里说着给我买糕点,结果却是陪别人玩了一整天?”
兰凤摇着头,泪水涟涟,“我现在什么都不信!我只知道,我的家快要被搅散了!”
她的目光再次死死钉在我身上,那里面除了恨,还有深深的恐惧,是对失去丈夫、失去家庭的恐惧。
这种恐惧,我何其熟悉……曾几何时,我也曾在无数个深夜里,被同样的情绪啃噬得肝肠寸断。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痛蔓延开来。
那一刻,愤怒和委屈奇异地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的悲哀。
为我们三个大人之间这理不清的纠葛,也为那个在赵叔怀里不安扭动、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无辜婴儿。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缓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的恳切:“兰凤,我理解你的心情。真的。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家庭的重要性,知道被背叛的滋味有多难受。但我可以用我的人格,用我三个孩子的未来向你保证,我和王子豪之间,绝没有任何超出朋友和亲戚界限的关系。昨天真的是巧合,是孩子们太喜欢他,他也不好拒绝。如果……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你产生了误会和不安,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的道歉似乎让她愣了一下,眼中的疯狂和恨意稍减,但怀疑依旧根深蒂固。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看着我。
赵叔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开口:“兰凤,事情就是华华说的这样。你闹也闹了,哭也哭了,话也说清楚了。别再钻牛角尖了。子豪是你的丈夫,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有点数。为这么点捕风捉影的事,大清早跑来大喊大叫,吓着孩子,也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值得吗?”
这时,赵叔怀里的婴儿似乎被大人们紧张的气氛彻底吓到,“哇”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嘹亮而委屈。
这哭声像是一盆冷水,骤然浇灭了兰凤大部分的怒火。
她猛地看向孩子,眼神瞬间变得慌乱和心疼,下意识地就想去抱。
赵叔顺势将孩子递还给她,语气放缓了些:“好了,先哄孩子。有什么事,等子豪来了,你们夫妻俩关起门来自己说清楚。别再迁怒别人。”
兰凤接过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哄着,眼泪依旧无声地流,但身上的刺仿佛收起了不少。
她低着头,不再看我们,只是喃喃道:“我要等他来……我要他当面跟我说清楚……”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婴儿逐渐减弱的哭声和兰凤压抑的抽泣。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却驱不散这屋内沉重而尴尬的氛围。
我知道,这场风波或许暂时被压了下去,但裂痕已经产生,信任的修复,远非一朝一夕之功。
而我和王子豪,乃至两个家庭之间,似乎也因此被卷入了一个更加复杂和微妙的旋涡之中。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婴儿偶尔的抽噎和兰凤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音。
“咔哒”一声,门被猛地推开。
王子豪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额头上带着薄汗,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慌乱。
他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连外套的扣子都扣错位了。
“兰凤!”他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抱着孩子哭泣的妻子,以及对面脸色凝重的我们,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他几步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干,“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带着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吗?”
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僵局,也重新点燃了兰凤刚刚稍有平息的怒火。
“在家里说?”兰凤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王子豪,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拔高,
“在家里我能等到你吗?王子豪!你昨天去哪里了?!你告诉我你去买糕点,买了一天?买到游乐园去了?买到给别人当贴心好干爸去了?”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心碎。
王子豪被问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下意识地看向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难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艰涩地对兰凤说:“你……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我们回去说,行不行?别在这里闹……”
“回去说?我偏要在这里说!”
兰凤的情绪再次失控,“让爸爸和阿姨还有你的好‘华华’都听听!听听你是怎么对我,怎么对这个家的!王子豪,我才是你老婆!我刚刚给你生完孩子!你需要陪的是我们母子,不是别人的孩子!”
“兰凤!”王子豪又急又气,额上青筋都跳了起来,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昨天真的是偶遇!是孩子们非要拉着我,咱爸也开口了,我难道能甩手就走吗?我就是陪孩子们玩了玩,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能想到那么龌龊的地方去!”
“我龌龊?”
兰凤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伤了,她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怀里的婴儿又被惊得哭起来,
“对!我龌龊!我小心眼!我不如你的‘华华’大方得体,不如她会教育孩子,不如她懂得怎么勾引别人的丈夫!行了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王子豪也气得口不择言。
“够了!”
一声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是赵叔。
他脸色黑沉,猛地一拍茶几,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震了一下,连哭泣的婴儿都瞬间噤声,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外公。
赵叔站起身,目光如同利剑般扫过王子豪和兰凤,带着一家之主的绝对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愤怒:“吵什么吵!当着孩子的面,像什么样子!为这么点小事,非要闹得鸡犬不宁,让邻居都看笑话吗?”
他先指向王子豪,厉声道:“子豪!你最大的错,就是做事欠考虑!兰凤刚生完孩子,身心都脆弱,你需要的是多陪伴、多沟通!就算昨天是偶遇,是孩子们要求,你就不能打个电话回家说一声?让兰凤干等着,胡思乱想,这就是你为人丈夫、为人父亲该做的吗?”
王子豪被训得低下头,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
赵叔又转向兰凤,语气依旧严厉,但稍微缓和了一丝:“兰凤!你有委屈,有不满,可以理解!但你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跑到这里来大吵大闹,口不择言!华华是你的姐姐!你那些混账话,是在往谁的心上捅刀子?是在寒谁的心?你再看看你吓到的孩子!”
赵叔继续说道,“还有你阿姨,她是为什么嫁给我的,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怎么能够这样侮辱一个长辈?自从你母亲去世,这个阿姨就把你当做亲女儿一样的关心爱护,我和她是怎么结婚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赵叔转头心疼的看着我母亲,“对不起,湘湘,是我没有教育好兰凤。让她口不择言的胡说八道。”
母亲伤心的摇头,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兰凤被赵叔的气势慑住,抱着孩子,嘴唇哆嗦着,不敢再大声哭喊,只是眼泪流得更凶。
赵叔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日子是你们夫妻俩自己过的!信任是你们自己建立的!有什么问题,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而不是把情绪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更不是用最恶意的猜测去中伤自己的家人!”
他看了一眼我苍白的脸色和母亲担忧的神情,最终下达了指令:“子豪,现在,立刻,带你老婆和孩子回家!好好谈,把误会说清楚!该怎么道歉怎么弥补,是你作为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
王子豪如蒙大赦,又羞愧难当,连忙点头:“是,爸,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带她回去。”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兰凤。
兰凤似乎还有些不甘,但在赵叔威严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再反抗,只是抱着孩子,别开了脸。
王子豪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兰凤,我们回家吧,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看着他们相携着、气氛僵硬地离开,消失在门口,客厅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但那安静,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我浑身脱力般地跌坐回沙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母亲连忙坐过来,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一遍遍地说:“华华,没事了,没事了,别往心里去,啊……”
赵叔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地坐回单人沙发,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亮心底那片被亲人尖刻话语划出的伤痕。
我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即使勉强粘合,裂痕也永远都在。
而这个清晨的闹剧,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