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用温柔而清晰的声音，给我们这些刚踏入校园的小豆包们讲着话。
她先是讲了好好学习的重要性，说知识就像翅膀，能带我们飞向更远的地方；
又讲了学校的规章制度，比如上课不能随便说话，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
最后特别强调了同学们之间要互相帮助，团结友爱，就像一个大家庭。
我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看着张老师，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但我的眼角余光，却像装了灵敏的天线，一刻不停地留意着身旁王子豪的动静。
他听得似乎也很“认真”——至少身体保持着僵直的坐姿，眼睛也望着讲台方向。
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手指又在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课桌边缘那块被他抠得有些发白的地方。
当张老师讲到“有些同学可能因为之前贪玩，成绩暂时落后，但只要努力，一定能赶上”时，我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脑袋也垂得更低了些，耳廓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在在意这个。留级这件事，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他心里。
我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当张老师说到“互帮互助”时，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飞快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带着点探究和一丝……或许是不确定？
我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老师讲完话，开始分发新书。一本本崭新的语文、数学书传到我们手中，散发着好闻的油墨清香。
轮到我们这一排时，我主动接过前面同学传过来的两本书，然后，非常自然地将其中一本，放到了王子豪的桌面上，动作轻柔，没有发出太大响声。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看我。
我趁机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小声说：“你的书。”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比如“谢谢”，或者“我自己来”，但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按住了那本书，指尖有些拘谨。
发完书，李老师让大家自己先看看新书，熟悉一下。
教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翻书声和孩子们小声的惊叹。王子豪也翻开了数学书，但眼神有些茫然，手指点着上面的数字，却半天没有翻页。
我看了看自己的书，又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一点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指着书上的一幅插图，找了个最寻常不过的话题：
“你看，这个小兔子画得真可爱。”
王子豪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跟他讨论这个，他看了看插图，又看了看我，眼神里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点点，迟疑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很小：“……嗯。”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单音节的回应，但对我来说，却像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我没有再得寸进尺，适可而止地缩回了自己的“领地”，也假装认真地看起书来，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很好，开局顺利！互帮互助，从传递一本书、分享一幅插图的感想开始。王子豪，我们慢慢来。
所有新课本发完，张老师再次给我们强调了一些课堂规则，明确基础课堂纪律：比如“发言要举手”、“上课不要随意走动”、“物品要放好”、上课要端正坐姿等。
最后，老师在黑板上写上了第二天的课程表，并嘱咐我们明天把语文和数学的第一章内容做好预习。
“好啦，同学们，”
张老师拍了拍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们就不讲太多深奥的内容了。大家刚拿到新书，一定都很新奇，我们先认识一下我们的新校园，好不好？”
“好——”孩子们拖着长音，参差不齐地回应着，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那么，现在大家排好队，男生一队，女生一队，跟着老师，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我们的操场、图书馆，还有音乐教室！”李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走下讲台，开始组织秩序。
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离开座位，寻找自己的队伍。
我赶紧站起身，也准备去女生队伍那边排队。
起身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子豪。
他似乎有些犹豫，动作慢吞吞的，看着乱哄哄挤向门口的男生们，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退缩。
他可能不太习惯这种集体活动，或者因为留级生的身份，有些害怕融入新的群体。
我脚步顿了一下，在经过他身边时，用不大但足够他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排队了。”语气平常，就像一句再自然不过的提醒。
王子豪猛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也站了起来，跟在了男生队伍的末尾。
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队伍很快排好，在李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像一群刚出巢的小鸭子，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教室。
秋天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操场上红色的跑道、绿色的篮球架都显得格外鲜明。
李老师耐心地给我们介绍着哪里是升旗的地方，哪里是上体育课的地方。
我的目光时不时地会飘向男生队伍里的那个身影。他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但偶尔也会抬起头，好奇地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
当看到高大的篮球架时，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前世，他喜欢篮球，在c市一中的篮球队做主力队员，我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小发现。
参观完操场，我们又去了虽然藏书不多但很整洁的图书馆，以及那间只有一架老旧风琴的音乐教室。
每到一个地方，孩子们都会发出惊叹声。
在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再刻意去找王子豪说话。
我知道，过于急切反而会让他不安。
我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对一切充满好奇的新同学一样，跟着队伍，听着讲解。
但我会在上下楼梯时，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确保他不会因为走神而掉队；
会在经过有障碍的地方时，用眼神示意一下；
会在老师提问、而全班鸦雀无声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出答案，缓解尴尬的气氛，也……或许能间接帮到他一点点？
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这些细微的举动。但当我偶尔看向他时，发现他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虽然依旧沉默，但至少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浑身是刺了。
开学第一天的集体活动，就在这种新奇又略带混乱的氛围中结束了。
当我们重新回到教室，准备放学时，夕阳的余晖已经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张老师做了简单的总结，叮嘱了明天正式上课的注意事项，然后宣布放学。
孩子们欢呼着背上书包，冲向门口等待的家长。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看了一眼正在慢吞吞拉书包拉链的王子豪，最终还是没有再过去说什么。
只是在他背上书包，低着头往外走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
“王子豪，明天见。”
然后，我也转身，朝着教室门口早已等着我的母亲跑去。
第一天，平稳度过。而我和王子豪的“同桌生涯”，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未来还长，我有的是耐心和“策略”。
妙妙像只小火箭一样从后面冲了过来，小胸脯一起一伏的，气喘吁吁地拉住我的胳膊：“华华姐！等等我呀！你走得好快！”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跑得红扑扑的小脸，有些好奇地问：“咦？妙妙，你怎么一个人？你妈妈呢？” 按理说，开学第一天，家长大多会来接的。
妙妙撅起了小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嘟囔着：“我妈妈才没空来接我呢！她要在幼儿园上班，照顾那些更小的小屁孩，忙死了！” 语气里充满了被“忽视”的小委屈。
原来张阿姨一直在幼儿园工作，荣荣和玲玲在幼儿园上学放学都是张阿姨顺路就接送了，这倒是件好事，我心里想着，嘴上却安慰道：“幼儿园上班挺好的呀！学校离咱们大院又不远，你看，我也不用妈妈接，我们自己能行！”
我说着，还特意朝走在前面几步、正含笑看着我们的母亲扬了扬下巴，显示自己的“独立”。
母亲接收到我的信号，也笑着对妙妙说：“是啊妙妙，你和华华都是大孩子了，以后可以结伴上下学，互相有个照应，阿姨也放心。”
妙妙听我们这么一说，再看看周围确实有不少高年级的学生也是自己走路回家，那点小委屈似乎消散了不少，她用力点点头：“嗯！我和华华姐一起走！” 说着，就很自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于是，回家的队伍变成了母亲一个人在前面带路，我和妙妙手挽手跟在后面。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洒下一路金黄。
“华华姐，你们班怎么样？老师凶不凶？同桌是谁呀？” 妙妙立刻开启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我们张老师挺温柔的……”我一边回答着妙妙的问题，一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坐在我旁边、沉默寡言的背影。
不知道王子豪，是不是也自己回家？他家里……会有人来接他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校门口方向。
只见学生们和家长三三两两地散去，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转回头，继续和妙妙说着话，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因为那个独自坐在教室后排的男孩，而泛起一丝淡淡的、连我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