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就像市场里最滑溜的鲶鱼，稍纵即逝。抓住了，可能饱餐一顿；抓不住，就只能看着它溜走，溅你一身泥水。
我必须试试。
但直接冲上去推销？“尊贵的冒险者大人，买点我的酸柠檬回去擦伤口吧？” 我敢打赌，最大的可能是被那个脸上带疤的战士像拎小鸡一样扔出来，或者被那个眼神锐利的游荡者用看傻瓜的眼神瞥一眼，然后我的柠檬可能会以某种不体面的方式糊在我自己脸上。
得讲究方法。底层市场教会我的第一课：莽撞和直白，在这里活不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开始行动。
首先，是“货源”确认。我蹲下身，假装整理摊位，实则快速检查那半篓柠檬。还好，虽然不够新鲜水灵，但大部分没有腐烂，只是失水导致表皮发软，汁水应该还在。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是我之前差点打算当垃圾处理掉的。
其次，是“客户”痛点。汉克说了，他们对付的是变异鼠群和毒苔藓。毒苔藓的毒素……我记得老草药贩子说过，主要是麻痹和引发局部溃烂，低级的那种，用强酸性的东西初步中和效果不错。柠檬，够酸。
最后，是“销售”渠道。我不能直接找冒险者，阶层差距太大，他们不会信任一个脏兮兮的水果小贩。我需要一个中间人，或者，创造一个“偶遇”和“无意中”提供帮助的机会。
我的目光扫过市场，最终落在了老汤姆的杂货铺上。老汤姆什么都卖点，从锈钉子到劣质伤药，偶尔也帮冒险者处理些不值钱的零碎材料。他认识的人多，消息灵通，最重要的是，他欠我一个小人情——上个月他孙子发烧，我送过两个品相不错的梨子，没要钱。
赌一把。
我迅速用一块干净的（相对而言）粗布，包了五六个品相最好的柠檬，揣在怀里。然后从汉克给的那半袋“火辣舌头”里，倒出一点点在一个破陶碗里——这酒虽然劣质，但酒精含量不低，应该有点消毒作用？我不太确定，但加上柠檬，显得更“专业”一点。
收拾好摊位，我跟旁边卖杂粮饼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请她帮忙照看一会儿，便朝着老汤姆的铺子走去。
老汤姆的铺子就在市场角落，比我的摊位大不了多少，东西堆得满满当当，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混合气味。他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擦拭一把生锈的匕首。
“汤姆爷爷。”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嗯？是小杰瑞啊。”老汤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今天生意怎么样？你那堆‘战损版’苹果卖出去没？”
“还行，勉强糊口。”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汤姆爷爷，刚才我看‘毒刺藤蔓’小队回来了，好像伤得不轻？听说他们碰上了毒苔藓？”
老汤姆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瞥了我一眼：“你小子消息挺灵通。是啊，那几个倒霉蛋，被阴了。下水道那鬼地方，长出来的苔藓都带毒。协会配发的解毒剂效果一般，而且贵，他们这种底层小队，估计没舍得备足。”
机会！
我心脏砰砰跳，但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汤姆爷爷，我以前听人说过一个土方子，不知道管不管用……说是用荧光草的汁液，混合新鲜的柠檬汁，擦拭被低级毒苔藓弄伤的伤口，能缓解麻痹，防止溃烂。”
说着，我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布包，打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柠檬。“我这儿刚好还有点柠檬，虽然不算顶新鲜，但汁水应该还行。您看……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就当……就当是邻居间的帮忙。” 我把“帮忙”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一点，暗示这不是纯粹的买卖。
老汤姆盯着我手里的柠檬，又看看我，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小滑头，心思倒是活络。想靠这个搭上线？”
我被他点破，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主要是想帮点忙……当然，如果能换几个铜子儿，给我那快见底的米缸添点米，就更好了。”
老汤姆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等着。”
他拿起我那个布包，慢悠悠地朝着冒险者协会旁边的那个小酒馆走去——那里是许多底层冒险者回来后的第一站，要么庆祝，要么借酒浇愁。
我紧张地等在原地，手心都在冒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市场里的喧嚣仿佛都离我远去，我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失败了怎么办？柠檬被扔了？还是连累老汤姆被嘲笑？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老汤姆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个布包，但看起来瘪了不少。
“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老汤姆把布包塞回我手里，里面只剩下两个柠檬，还多了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闪着银白色光泽的硬币。
是银郎！一枚银郎相当于一百个铜子儿！
我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那个游荡者，叫影匕的，他懂点草药。”老汤姆淡淡地说，“他说你这土方子确实有点道理，荧光草他们自己有点存货，正缺酸性的东西。你的柠檬解了他们的急。这是报酬。”
一枚银郎！我卖掉所有苹果和梨子，刨去成本，可能好几天都赚不到这么多！而这，只是用了几颗快烂掉的柠檬！
“谢谢！谢谢您，汤姆爷爷！”我激动得语无伦次，紧紧攥着那枚还带着点体温的银郎，它冰凉的触感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老汤姆摆摆手：“别高兴太早。这次是你运气好，碰巧他们需要，又碰巧你这小子还有点小聪明。冒险者的钱没那么好赚，他们的需求千奇百怪，而且危险。这次是柠檬，下次呢？你还能变出什么？”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不过……你小子，确实跟你那个只知道埋头种地的老爹不一样。脑子活，是块做生意的料。但记住，在铁盾城，尤其是在跟冒险者打交道的时候，眼睛放亮，步子放稳。有些钱，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我用力点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狂喜过后，是更深的思考。
老汤姆说得对。这是一个偶然，但偶然中是否藏着必然？
魔潮之后，魔兽变异，冒险者受伤的情况会越来越多。协会的官方药剂昂贵且供应不一定及时，尤其是对底层冒险者而言。那么，是否存在一个缝隙市场？针对那些常见、但威胁不算顶级的中低毒性或伤势，提供廉价、有效的替代品或辅助品？
柠檬只是其中之一。那些冒险者丢弃的、看不上眼的魔兽材料，是否也能利用？那些生长在魔力浓郁区、却因为长相不佳或不被认知而被忽视的野果、草药，是否蕴藏着价值？
信息的价值，渠道的价值，远比单纯倒卖水果要大得多。
我看着手里那枚银郎，它不再仅仅是一枚钱币，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门后的世界可能依旧充满危险和不确定性，但至少，我看到了那么一丝微光。
回到摊位，那半篓柠檬已经成了我眼中的香饽饽。我小心地把剩下的两个柠檬收好，这是“样品”，也是“纪念品”。
下午的市场依旧喧闹，但我看它的眼光已经不同。每一个走过的冒险者，他们身上的伤痕，他们交谈中泄露的只言片语，都可能蕴含着下一个“柠檬”的机会。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我还是得先把今天的苹果卖完，应付好多格税务官，然后，用这枚珍贵的银郎，去换点实实在在的粮食，或许……再投资一点，去西区市场看看，有没有其他可能被低估的“潜力股”货物。
今天的收获，远超预期。空气中烂水果的味道，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