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伊莎贝拉(2 / 2)

与楼上那些明亮整洁、分门别类的图书馆区域不同,

这里的光源来自墙壁上镶嵌的、散发着稳定但昏黄光芒的萤石。

巨大的书架不再是规整的木质,而是由未经打磨的黑色岩石直接开凿而成,如同沉默的巨兽肋骨,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黑暗里。

书架上堆积的卷宗和笔记大多外观古旧,材质各异,有的甚至是用某种魔兽皮鞣制而成,散发着微弱的力量波动。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四周,仿佛每一本落满灰尘的卷宗里,都封印着一段被主流遗忘或刻意回避的历史。

我按照粗略的分类指引,找到了标注着“环境异变与材料属性偏移”的区域。

这里的卷宗更加杂乱,许多甚至没有正式标题,只有简单的编号和日期。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用粗糙麻线装订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厚皮笔记。

翻开泛黄脆弱的纸页,里面是潦草而急促的字迹,夹杂着许多简陋却生动的草图,像是一个野外调查者的实时记录。

“……大陆历三七二年,黑森林东部,‘泣血杜鹃’花瓣颜色由粉转暗红,花香带微量致幻毒性,与三十年前标本记录严重不符。怀疑与‘腐噬狼’群领地扩张有关,该魔兽散发的气息疑似污染土地……”

“……大陆历三九八年,翡翠河流域,‘清水藻’大量滋生粘稠泡沫,净化水质能力下降,反而开始富集重金属。上游发现新迁徙的‘泥沼领主’(大型两栖魔兽)巢穴,其排泄物可能改变水体元素平衡……”

“……大陆历四一一年,北部矿区,‘闪光水晶’结晶体内出现黑色絮状杂质,导魔性能下降百分之二十。矿洞深处发现未知魔兽蜕皮,带有强烈的暗影能量残留……”

一页页翻下去,触目惊心。

记录者似乎是一位游历四方的博物学者或者冒险者,他用朴素的笔触,记录下了几十年来,世界各地普通材料因为强大魔兽的栖息、活动乃至仅仅是气息沾染,而发生各种“异变”的现象!

属性偏移、毒性增强或减弱、能量结构不稳定……这些并非特例,而是一种正在大陆各地悄然发生的、广泛的趋势!

笔记的最后几页,字迹更加潦草,甚至带着一丝绝望:

“……这不是孤立事件。魔潮之后,高端战力真空,魔兽失去制衡,活动范围扩大,等阶也在缓慢提升。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持续不断地扭曲着周围的自然法则和元素平衡……我们熟悉的那个世界,正在一点点被‘覆盖’。炼金术依赖的稳定材料基础,正在动摇。未来的药剂、卷轴、魔法道具……成本会越来越高,效果却可能越来越不稳定……”

魔潮!高端战力真空!魔兽扭曲环境!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响!我猛地想起老瘸腿偶尔望着黑沼泽方向,喃喃自语“世道变了,东西也没以前好用了……”;

想起哈罗德抱怨最近烧制陶罐的粘土品质波动越来越大;

想起我自己在处理不同批次梦魇藤时感受到的细微差异!

原来,这不仅仅是黑沼泽的特例,而是整个大陆都在面临的、缓慢却真实的危机!

伊莎贝拉女士看到我那利用“非标准”材料制作的、能量结构却异常稳定的愈合膏时,那惊讶和急于合作的态度,瞬间有了答案——她很可能早就意识到了这种趋势,一直在寻找应对之法!

而我的出现,和我背后的黑沼泽,可能为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观察窗口和实验样本!

就在我心神激荡,沉浸在这些惊人发现中时,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在这寂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看来,你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伊莎贝拉女士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我身后。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法师袍,但在此刻昏暗的光线下,她周身似乎隐隐流淌着一层极其淡薄、却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晕,仿佛与周围那些死寂的档案格格不入,又像是唯一能在这片知识的坟场中保持鲜活的存在。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那本笔记上,眼神深邃:“这是‘巡林客’老亨利的笔记。

他是我导师……早年游历大陆时的伙伴之一,一位值得尊敬的观察者和记录者。”

导师?我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您的导师是……?”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伊莎贝拉女士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追忆和不易察觉的傲然:“我的导师,是‘森之语者’尼菈。”

尼菈!这个名字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我的记忆!

即使是我这样底层出身的人,也无数次在酒馆的吟游诗人歌谣中、在冒险者零星的谈论中,听到过这个传奇的名字!

“英雄级冒险者”,“苍翠的尼菈”!

传说中能与森林沟通,拥有不可思议植物操控能力的木属性大师,在“终末魔潮”中曾与勇者莱斯特并肩作战的强者之一!

伊莎贝拉女士……竟然是尼菈的弟子!

难怪她对植物、对环境、对能量平衡有着如此深刻的理解!

也难怪她拥有秘银级的实力(这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度绝非凡俗)!

她并非只是一个困守书斋的学院法师,而是继承了传奇冒险者衣钵的、兼具力量与智慧的强者!

“看来你听说过她。”

伊莎贝拉女士看到我震惊的表情,并不意外,“导师她……一直致力于维系自然的平衡。她很早就预见到了魔潮之后,世界根基可能发生的缓慢崩坏。这些档案,”

她环视着周围无尽的尘埃与卷宗,“不仅仅是禁忌知识的收藏地,更是这个世界正在‘生病’的……病历库。”

她转向我,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充满期待:“现在,你明白了吗,杰瑞?你手中的黑沼泽,你那些‘非标准’的材料,并非只是你一个人的机遇或麻烦。它们是这场宏大变迁的一个缩影,是理解未来、寻找出路的关键碎片之一。与我合作,你不仅仅是在提升自己,或者发展你的商会……你是在参与一件,可能关乎大陆未来命运的事情。”

档案室的昏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她的身影在无数沉默的档案架前,显得既渺小,又无比高大。

我握着手中那本记录了时代阴影的笔记,看着眼前这位身份超乎想象的合作者,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风行商会的生存挣扎,不知何时,竟然与大陆命运的宏大叙事,产生了如此微妙的交集。

是退缩,保全自身?还是踏上这条看似荣耀,却必然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征途?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