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洋转过身,面对灶台。这一次,他没有去想那该死的任务,没有去想失败的惩罚,甚至没有去期待这碗面能带来的收入。
他的眼中,只有这个女孩那强忍泪水的、绝望中又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神。
他想起了自己无数个加班的深夜,独自一人走在清冷街道上的孤独;想起了被主管当众羞辱时,那种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憋屈和愤怒;更想起了自己决定辞职时,那份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对打破“乏味”生活的强烈渴望!
这些感同身受的情绪,如同温暖的水流,洗刷掉了他心头的焦躁与功利。他不再是一个为了完成任务而做面的“系统工具人”,他是一个……试图用食物去安慰另一个受伤灵魂的同行者。
他的动作变得无比沉静和专注。取面,抖散,下锅。手腕稳定地控制着漏勺,让每一根面条都在沸水中得到最均匀的抚慰。调汤时,他不再追求香气的霸道,而是用心去感受汤液温度的细微变化,让酱油与盐糖的融合达到一种极致的和谐。摆盘时,他像对待一件艺术品,将叉烧那片最肥美诱人的部分朝上,将溏心蛋那颗最为鼓胀、仿佛包裹着整个太阳的蛋黄对准食客。
当他舀起一勺滚烫的高汤,那金黄色的液体如同融化的阳光,带着他所有的理解、鼓励和祝福,缓缓浇注在面条上时——
“滋……”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香气,如同春日的暖风,悄然弥漫开来。它不像之前那般具有冲击力,却更加绵长、深厚,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安抚力量。这香气,仿佛有了温度,有了颜色,有了情感。
他将面碗稳稳地放在女孩面前。
女孩怔怔地看着这碗面。清澈的汤底仿佛一汪浅潭,倒映着夜市残余的灯火和她自己模糊的泪眼。面条根根分明,安静地卧在汤中。叉烧红润,溏心蛋圆满,菜心翠绿。一切,都完美得不像食物,更像一个……温柔的梦。
她拿起那双乌木筷子,手指因为寒冷或情绪而微微颤抖。她夹起一小筷面条,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
第一口,是汤。温润、醇厚、鲜甜……一股暖流瞬间从口腔滑入,仿佛冻结的四肢百骸都在这一刻被唤醒,冰冷的指尖开始回暖。
第二口,是面。劲道、爽滑,带着阳光和麦田的味道,给人一种扎实的、活着的感觉。
第三口,是叉烧和溏心蛋。丰腴的肉香在口中化开,混合着半凝固蛋黄的浓郁醇厚,带来一种极致的、罪恶又幸福的满足感。
但真正击溃她心防的,是那种……被懂得、被慰藉的感觉。
这碗面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默的、强大的理解和支持。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没关系,累了就歇歇,委屈了就哭出来,吃碗面,一切都会好的。”
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的堤坝。一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滴落,“啪”地一声,清脆地砸在面汤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没有抬头,没有擦拭,只是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轻轻耸动。她低下头,将脸几乎埋进碗里,开始大口大口地、近乎贪婪地吃了起来。仿佛要将这深夜的寒冷、工作的委屈、对未来的恐惧,都就着这碗滚烫、鲜美、充满了神奇力量的面条,一起吞下去,消化掉,转化成继续前行的勇气。
陈洋默默地转过身,假装去整理灶台,给她留下了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很快,身后传来了碗底与桌面轻微的碰撞声,以及一声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叹息。
陈洋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