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落在影寒的斗篷上,凝结,滑落。她覆盖着冰铠的手指,在衣袖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心湖深处那片万载不化的坚冰,在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注视下,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一丝微弱到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暖意,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开始无声地流淌。
陆祤的第一次登门,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影寒冰封的世界里激起了第一圈微澜。
破屋对于这个六岁的孩子而言,巨大、阴暗,带着一种神秘而肃穆的气息。墙上那个被粗麻布包裹的诡物轮廓,角落堆放着的兽皮、弓箭和齐思瞒那些奇奇怪怪的破烂,都让他既好奇又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尤其是当他看到影寒无声地走进来时,那股紧张瞬间被兴奋取代。
“神仙姐姐!”陆祤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称呼,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笃定。他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恐惧,小跑着来到影寒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谢谢你帮我弄干衣服!你好厉害!刚才那个…是法术吗?”
影寒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神仙…姐姐?这个称呼陌生而怪异。她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只及自己腰高的孩子,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纯粹的崇拜和好奇,如同山涧里未被污染的清泉。她覆盖着冰铠的心脏,似乎被那清澈的目光熨帖了一下。
她没有回应称呼,也没有回答关于法术的问题。只是走到屋内相对干净的一块石板前,盘膝坐下,古剑横放膝上,继续利用自己的异能温养古剑,期待陈有哀可以早一点醒过来。
影寒的沉默如同一个指令,让原本有些兴奋的陆祤立刻安静下来,学着影寒的样子,也盘腿坐在她对面的地上,小腰板挺得笔直,像一株努力向上的小树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影寒兜帽下的阴影,充满了期待。
齐思瞒靠在门边,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容,没有插话。他知道,影寒的世界,第一次主动向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个孩子敞开了门缝。
沉默持续了很久。屋内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影寒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静默。陆祤很乖,没有吵闹,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好奇地打量一下四周。
终于,影寒缓缓抬起了手。覆盖着棉布衣袖的手指,对着陆祤面前一小块干净的石板地面。
没有言语,只有动作。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冰晶凝结的声响。
在陆祤惊奇的目光注视下,那块冰冷的石板上,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寒气缓缓凝聚,然后,一片比指甲盖还小、边缘并不规则、薄如蝉翼的六角形冰晶,如同初生的雪花,凭空凝结出来!它悬浮在离石板不足一寸的空中,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寒光,在昏暗的屋内显得晶莹剔透。
“哇——!”陆祤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叹,小嘴张成了“o”形,眼睛瞪得溜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
影寒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一动。那片小小的冰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缓缓地、无声地飘向陆祤,最终悬浮在他小小的掌心上方。
“试试。”一个干涩、平静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粒摩擦。这是影寒第一次对这个孩子开口说话。
陆祤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意思。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小手,学着影寒的样子,对着自己掌心上方那片小小的冰晶,努力地想着,小脸憋得通红,仿佛在集中全身的力气。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冰晶依旧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的寒意。
陆祤有些着急,又试了几次,小鼻尖都冒出了细汗,那片冰晶依旧毫无反应。
影寒兜帽下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陆祤体内那股纯净的冰寒之力如同沉睡的幼兽,虽然存在,却散乱无序,完全不懂得如何引导。他的意念更是如同乱流,毫无方向。为了引导他,影寒这段时间总是将自己的异能模拟出冰寒的样子,而这也是自己具临异能再度进化以后带来的结果。
影寒缓缓伸出手指,隔空对着陆祤的眉心,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意念引导力,如同最细腻的冰丝,瞬间探入陆祤懵懂的意识深处。没有强行灌输,更像是在一片混沌的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指向明确的灯。
“静。心念如丝,引气如缕,凝于一点。”影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的韵律。
陆祤浑身一震,仿佛醍醐灌顶。他闭上眼睛,努力摒弃杂念,按照那盏灯的指引,尝试着将散乱的心念集中,想象着体内那股微弱的凉意,如同听话的小溪流,缓缓汇聚到自己的指尖。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和陆祤努力而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
在陆祤努力伸出的食指指尖前方,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扰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白色寒气骤然出现!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如同风中残烛,甚至没能凝结出任何冰晶实体,但那确确实实是能量被引导、被具象化的征兆!
“呀!”陆祤惊喜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那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寒气,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不可思议的喜悦:“我…我好像…感觉到了!凉凉的!”
影寒缓缓收回了手指。膝上的古剑似乎也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发出如同低吟般的嗡鸣。她看着陆祤兴奋的小脸,覆盖着冰铠的心脏深处,那片坚冰的裂隙,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丝。这个孩子的天赋,比她感知到的还要纯粹,那份未经雕琢的璞玉之质,以及那份专注和领悟力,都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今日到此。”影寒的声音响起,结束了第一次的课程。
陆祤虽然意犹未尽,但非常听话,立刻站起身,对着影寒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谢谢神仙姐姐!我明天还能来吗?”
影寒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陆祤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又对着旁边看戏的齐思瞒也鞠了一躬:“谢谢齐大叔!”然后才像只快乐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出了破屋,朝着村子的方向奔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阿婆这个神奇的经历。
齐思瞒看着陆祤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又看看依旧沉默如冰的影寒,看到影寒这样一副正儿八经教人的样子齐思瞒倒是觉得有趣,接着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啧,小鬼头还挺有礼貌。不过…你这‘神仙姐姐’当得……够省心,连句话都懒得说?我倒是成了大叔……”他走到火塘边,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焰更旺些:“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天赋是真不错,那点寒气,精纯得很,一点杂质都没有,这要是如今那个冰雪大帝死了,或许寒冰这个源初异能就要落在陆祤这小子头上了。”
影寒依旧沉默。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依旧悬浮在空中的、小小的六角冰晶。冰晶瞬间化为一股精纯的寒气,融入她的指尖。那丝纯净的、属于孩童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冰湖的一粒微尘,虽然瞬间被同化,却留下了一道极其微弱的痕迹:“思瞒哥不老……”
影寒抬起头,冰冷许久的眼神里第一次带着火热看向了齐思瞒,齐思瞒在这一瞬间好像在影寒的大眼睛里看见了篝火,看见了自己,也看到了那份火热,但最后齐思瞒倒是不再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看到齐思瞒并没有回应,影寒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找了根棍子拨弄着火堆。
而自那天起,陆祤成了西崖破屋的常客。
麻阿婆在最初的担忧和惶恐过后,看到孙子每次回来都平安无事,甚至精神头更足,小脸上总是带着兴奋的笑容,便也放下了大半的心。她依旧不敢靠近破屋,但每日都会精心准备一些东西:有时是一小罐熬得浓稠喷香的杂粮粥,用厚实的陶罐装着,裹着保温的棉布;有时是几个烤得焦香的红薯;有时是几枚攒下的鸡蛋;甚至有一次,是一小包晒干的、据说能驱寒暖身的草药根。她让陆祤带过去,既是感谢,也是表达一种无声的支持和善意。
陆祤则完全沉浸在学习法术的巨大新奇感中。他每天早早完成阿婆交代的简单活计,比如喂鸡、捡柴,就会兴冲冲地跑到破屋来。
他不再称呼影寒为“神仙姐姐”,而是学着齐思瞒偶尔的调戏,叫她师父,虽然影寒从未应过。
影寒的教学方式极其独特,也极其“影寒”。她的话少得可怜,往往只是演示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比如引导寒气在掌心凝结成一个特定的几何形状,例如三角形、菱形,或者让一片凝结的冰晶在指尖悬浮旋转,或者用寒气瞬间冻结一小片飘落的树叶。剩下的,全靠陆祤自己去观察、去模仿、去领悟。
她从不解释原理,也不纠正错误的姿势,只是用行动展示结果,然后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陆祤尝试。只有当陆祤的意念完全走偏,或者体内寒气出现失控紊乱的苗头时,她才会再次伸出覆盖着臂铠的手指,隔空点在他的眉心或某个关键穴位,注入一丝精纯的意念引导力,帮他梳理混乱的思绪和能量流。
这种身教远大于言传的方式,对陆祤这样天性聪慧、感知敏锐的孩子来说,反而效果奇佳。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影寒每一个细微动作中蕴含的意。
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急于求成,而是学会了静心观察影寒周身寒气流转的韵律,模仿她指尖引导能量的轨迹。
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从最初只能引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寒气,到能勉强在掌心凝结出一小片薄霜;从只能让冰晶笨拙地移动,到能让一小片冰花在指尖悬浮、缓缓旋转;从控制不住寒气逸散冻伤自己的手指,到能精准地用一缕寒气冻结住一只试图飞走的瓢虫,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帮它解冻放生…
立春过后的第一场小雪飘落时,陆祤已经能在影寒面前,屏气凝神,用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在掌心凝聚出一枚虽然只有绿豆大小、边缘也略显毛糙,但结构相对稳定的、完整的六角冰晶。当那枚小小的、散发着微弱寒光的冰晶在他冻得通红的小手中成型时,他小脸上绽放出的那种纯粹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喜悦和自豪,仿佛照亮了破屋的每一个阴暗角落。
影寒静静地看着。兜帽的阴影下,那冷硬的下颌线条,似乎在不经意间,柔和了一瞬。她覆盖着冰铠的手指,在衣袖下,轻轻地、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古剑冰冷的剑鞘。
这个孩子每一次微小的进步,每一次专注的尝试,每一次成功后纯粹的喜悦,都像是一道道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光,穿透冰层,照进她死寂的心湖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某种被遗忘已久的东西,正在悄然苏醒。
寒冬再次笼罩了赵家沟,大雪封山,溪流彻底冰封,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寂静无声。破屋在厚厚的积雪覆盖下,像一个巨大的白色坟冢,只有烟囱里冒出的、被寒风吹得歪斜的淡淡青烟,证明着里面还有活物。
严寒对陆祤的修行既是考验,也是助力。天地间弥漫的天然寒气,让他引导体内那股力量变得更加容易。然而,持续地引导和凝聚冰晶,对一个六岁孩子的精神力和体力消耗是巨大的。
他常常练得小脸发白,嘴唇发紫,浑身被汗水浸透,很快又冻成冰碴,小小的身体在寒冷中微微发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倔强地一遍遍尝试。
影寒从未说过一句鼓励的话,也从未阻止过他这种近乎自虐的练习。她只是在他力竭时,会隔空注入一丝温和的寒意,帮他梳理紊乱的气息,驱散侵入的寒气。
或者在篝火旁,用寒气将一块石头冻得温热,这是一种奇特的能量应用,示意他坐上去休息。
齐思瞒则承担起了后勤和保姆的角色。他会在陆祤练习时,熬上一罐滚烫的、加了姜片和红糖的驱寒汤。在陆祤冻得手脚麻木时,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帮他搓揉活血,只是手法粗鲁,常把陆祤搓得嗷嗷叫。
他还会给陆祤讲一些光怪陆离的江湖故事,或者教他辨识山林里各种野兽的足迹和习性,美其名曰“生存技能要从娃娃抓起”。
陆祤对齐思瞒的齐大叔称呼也愈发顺口。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破屋里的三个人,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微妙的组合:沉默如冰的导师,絮叨如火的保姆,以及一块在冰与火之间努力吸收养分、茁壮成长的璞玉。
一天清晨,大雪初霁。陆祤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破屋,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睫毛上还挂着霜花。他搓着小手,呵着白气,兴奋地对影寒说:“影寒姐姐!昨天阿婆教我认字了!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说着,他捡起一根小木棍,在屋角相对干净的雪地上,笨拙却认真地划拉着:陆祤。
“陆”字写得歪歪扭扭,“祤”字更是缺笔少划,但他写得很专注,小脸上带着一种分享的喜悦。
影寒的目光落在那两个歪斜的字迹上。名字。一个属于眼前这个鲜活生命的、独一无二的符号。她覆盖着冰铠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对着那片雪地。
魅姬好像和自己说过她的真名……叫什么来着……自己好像……有点忘了…………
嗤…
寒气无声蔓延。陆祤写下的陆祤二字,连同周围的积雪,瞬间被一股精纯的寒气覆盖、加固,凝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雕文字!在清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纯净而冷冽的光芒,比陆祤用木棍划出的痕迹清晰了百倍,也永恒了百倍。
“哇!”陆祤再次发出惊叹,围着那两个冰雕的名字转圈,小脸上满是崇拜:“影寒姐好厉害!我的名字…像宝石一样!”
影寒看着孩子兴奋的模样,沉默片刻。她缓缓伸出手指,这次没有指向雪地,而是指向自己。
在陆祤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影寒覆盖着臂铠的手指,在身前冰冷的空气中,缓缓划过。指尖所过之处,寒气凝聚,留下了两个同样由冰晶凝结而成、笔锋却冷峻如刀削斧凿般的字迹:
影寒
这是陆祤第一次真正“看到”影寒的名字,以如此震撼而冰冷的方式呈现。
“影…寒…”陆祤小声地、认真地念着,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刻进心里。他看看地上自己那歪斜的冰名字,又看看空中影寒那冷峻的冰名字,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从那天起,陆祤多了一项功课——在雪地上练习写自己和影寒的名字。影寒偶尔会看他写,当他写得特别歪斜时,会再次用寒气将他写的字迹凝结成冰,作为一种无声的示范和保存。陆祤便对着冰雕的字迹,一遍遍临摹。
名字,成了连接冰冷导师与懵懂学徒之间,一道无声却温暖的桥梁。
冬去春来,山涧的冰雪开始消融,汇成淙淙溪流。被严寒压抑了一个冬天的生机,在温暖的阳光下喷薄而出。枯枝抽出嫩芽,野花点缀山崖,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泥土解冻和新生的气息。
陆祤长高了一小截,小脸褪去了冬日的苍白,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他对寒气的掌控也愈发纯熟。已经能稳定地凝聚出指头大小的、结构精巧的冰晶雪花,甚至能尝试着用寒气将一小捧溪水瞬间冻结成形态各异的冰花。他体内的那股纯净力量,在影寒持续而精妙的引导下,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变得温顺而流畅。
这天,麻阿婆挎着一个盖着蓝布的小竹篮,第一次,主动地、带着一丝忐忑,走到了距离破屋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然后她没有再前进,只是将竹篮放在地上,对着破屋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陆祤跑出去把篮子拎了回来。掀开蓝布,里面是几样时令的山野菜,洗得干干净净,嫩得能掐出水;一小罐新酿的、带着清甜气息的野蜂蜜;还有一双崭新的、用更细软的棉布纳的鞋垫——这次,尺寸明显小了很多,是给陆祤的。
影寒看着那篮带着泥土芬芳和春日气息的山货,看着陆祤脚上那双崭新合脚的鞋垫,沉默了很久。齐思瞒拿起一根翠绿的蕨菜,嗅了嗅,笑道:“这阿婆,心细着呢。知道小鬼头跟着你练法术,费鞋。”他顿了顿,看向影寒,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认真:“这小崽子,还有那阿婆…算是这鬼地方,唯一还有点人味儿的东西了。”
影寒没有回应。她走到屋外,春日温暖的阳光洒在她深灰色的斗篷上,却似乎无法驱散她周身那股天然的寒意。她看着远处山坡上,麻阿婆佝偻着腰,正在一小块新翻的土地上艰难地播种。陆祤则在她身边跑来跑去,一会儿递水,一会儿帮忙捡石块,小小的身影充满了活力。
一种极其陌生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般的情绪,悄然掠过影寒的心头。那并非感动,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这份源自山野、源自生命本身的、笨拙而坚韧的善意,是真实存在的,并非虚幻。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阿婆劳作的那片山坡。
这一次,她凝聚的寒气并非用于攻击或凝结,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画笔,引导着山涧升腾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水汽。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一道细小却清晰可见的七色彩虹,如同神迹般,无声地出现在麻阿婆和陆祤头顶的上空!彩虹的一端,似乎恰好连接着西崖破屋的方向。
正在劳作的麻阿婆和玩耍的陆祤同时抬起头,看到了这突然出现的、美轮美奂的彩虹。陆祤惊喜地跳了起来,指着彩虹,对着阿婆兴奋地喊着什么。麻阿婆直起腰,浑浊的老眼望着那道彩虹,又望向西崖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如同老树开花般、无比淳朴而温暖的笑容。她对着西崖,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影寒缓缓放下了手。那道由寒气引导水汽形成的彩虹,在阳光下持续了片刻,才渐渐消散。她转身走回破屋的阴影中。覆盖着冰铠的手指,在衣袖下,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拂过古剑剑鞘上那朵青莲浮雕冰冷的纹路。
心湖深处,那道因陆祤而生的裂隙,在春日阳光和那道无声彩虹的照耀下,悄然扩大,融化的冰水无声地汇聚,形成了一汪小小的、却无比清澈的寒潭。潭水冰冷依旧,却倒映出了天空的颜色,以及那个在田野间奔跑的、小小的身影。
坚冰,终究在时光与纯真的水滴石穿下,开始消融。一份名为羁绊的种子,在这片曾只属于绝望与冰冷的土壤里,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