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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生死相担(1 / 2)

万载空青髓的冰凉触感,贴着清虚真人枯槁的掌心。那并非凡俗玉石的温润,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凝固了万载时光与地脉精魄的冷澈。

清虚真人倚在云床上,天符门秘制的回元阵纹在身下流转着微弱的青芒,竭力对抗着那盘踞在他经脉与道基深处的、来自“万灵血怨壁”的阴毒侵蚀。三天了,自影寒将她珍藏的这枚救命之物送入天符门,这位道门魁首便在生死的悬崖边缘剧烈地摇摆。

天符门,这座坐落于云深雾绕、灵峰叠嶂深处的古老宗门,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清修宁静。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前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三清殿前巨大的广场上,不复往日弟子习练符法的叱咤声,只有低低的啜泣和压抑的叹息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却怎么也驱不散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惶恐与悲戚。

掌教真人重伤垂死的消息,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宗门的每一个角落。

清虚真人的居所“静虚堂”外,更是被一层层忧心如焚的弟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或垂手肃立,或跪坐于地,默默诵念着祈福的经文,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与无助。目光穿过洞开的门户,焦急地投向内堂那垂落的素色纱帘。

纱帘之内,人影晃动。几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的太上长老轮番出手,精纯浑厚的真元化作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清虚真人残破的躯体,试图梳理那狂暴冲突的雷元与怨毒之力。每一次真元注入,清虚真人枯瘦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灰败的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口中溢出夹杂着暗红血丝的痛楚呻吟。

“师祖!”“师尊!”压抑不住的悲呼在弟子群中响起。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拨开人群,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静虚堂门口。正是李玄风。

曾经意气风发、剑眉星目的天符门俊彦,在丹田破碎,修为尽失后,如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行走都需要依靠一根普通的竹杖支撑。

走过来的每一步都显得那样沉重,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青石,而是深不见底的泥潭。但他眼中燃烧的,是比任何人都要炽烈的担忧与痛楚。他的身边,紧紧跟着云姝。云姝一身利落的劲装,眼圈红肿,显然已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她用力搀扶着李玄风摇摇欲坠的身体,两人相依相偎,如同暴风雨中互相支撑的藤蔓。

“玄风师兄…云姝师姐…”守门的弟子看到他们,声音哽咽,连忙让开道路。

李玄风艰难地跨过门槛,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纱帘后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一声声压抑的痛哼,像烧红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他喉头滚动,想唤一声“师尊”,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云姝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将他搀扶得更紧,自己的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师尊…您一定要撑住…”云姝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在天符门这些年里,云姝已经正式拜入清虚真人门下,虽然修道一途云姝并不算是天才,但四十七级的异能者,也算是天符门的高端战力了,这一次东南亚之行,清虚真人便是将云姝留在了天符门守着。

忽然,静虚堂内的气息猛地一滞。一位正在施法的太上长老脸色骤变,急促道:“不好!怨毒反噬加剧,直冲心脉!万载空青髓的药力快没了,快要压不住了!”

一股阴冷、污秽、带着无尽怨念的暗红气息,猛地从清虚真人体表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中爆发出来,如同无数条狰狞的毒蛇,疯狂噬咬着他残存的生机!清虚真人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口中喷出一大口近乎黑色的淤血,气息瞬间微弱下去,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师尊!”“师祖!”内外的惊呼声连成一片,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墨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阴影的利刃,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静虚堂内。是影寒。她依旧笼罩在那身仿佛能吸收光线的作战服中,面甲覆盖,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她的到来没有带起一丝风,却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她无视了旁人惊愕的目光,一步便跨到清虚真人的云床前。

“让开。”冰冷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正在施法的太上长老一怔,感受到影寒身上那股深不可测、却又并非恶意的冰冷气息,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只见影寒右手一翻,掌心凭空出现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深邃青碧色的髓质圆珠。圆珠表面光滑温润,内部仿佛有液态的星云在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冰凉气息——正是万载空青髓!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东西自己虽然不多,但现在也不是珍惜的时候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髓珠上轻轻一划,一缕精纯无比的青碧色髓液便被牵引而出。那髓液仿佛拥有生命,散发着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灵光。影寒左手闪电般并指如剑,精准地点在清虚真人眉心、膻中、丹田三处大穴!

“凝!”

随着一声低喝,那缕青碧髓液如同有灵性般,顺着影寒的指尖,化作三道凝练的光流,瞬间没入清虚真人的三处要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纯净、浩瀚如星海的生命气息,骤然在清虚真人体内爆发开来!那气息所过之处,疯狂肆虐的暗红怨毒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迅速被逼退、消融、净化!清虚真人身体上那些狰狞的暗红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收缩!他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松,弓起的脊背缓缓落回云床,急促而痛苦的呼吸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脸上的死灰之气如同被清水洗去,竟透出一丝久违的、微弱的红润!

静虚堂内外,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气息迅速稳定下来的清虚真人,又看向那如同墨玉雕像般伫立在床边的影寒。万载空青髓!这等传说中的续命神物,竟真被这位神秘的“具临”组织长寻得,并毫不犹豫地用在了掌教真人身上!

本以为她之前拿出来了就已经是全部!没想到居然还有!

李玄风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若不是云姝死死搀扶,几乎要瘫软在地。他看着师尊脸上那丝微弱的生机,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是绝处逢生的狂喜,更是对影寒难以言喻的感激。

影寒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她收回了手,万载空青髓的光芒内敛,重新变得古朴。她退后一步,再次融入角落的阴影之中,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施救从未发生。只有清虚真人那平稳悠长的呼吸,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希望,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阳光,重新洒落在天符门的上空。

三日时光,在焦灼的等待与药香的氤氲中缓缓流逝。万载空青髓不愧是夺天地造化的神物,配合天符门秘传的疗伤圣法,清虚真人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稳定并好转。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透过雕花的木窗,洒在静虚堂的地面上时,云床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咳嗽。

一直守候在侧的云姝和李玄风猛地抬头,只见清虚真人那双紧闭了三日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那双曾经洞悉世情的眼眸,此刻虽然依旧黯淡,布满血丝,却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微光,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与茫然,缓缓扫过床前两张写满狂喜与泪痕的脸庞。

“师…师尊!”云姝再也忍不住,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清虚真人枯瘦的手,泣不成声。

“师尊…您醒了!您终于醒了!”李玄风拄着竹杖,踉跄着靠近,声音嘶哑颤抖,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脆弱的身体。

清虚真人的目光在爱徒脸上停留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慈爱与欣慰。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姝儿…玄风…苦…苦了你们了…”

“不苦!师尊,只要您没事就好!”云姝用力摇头,泪水滴落在清虚真人的手背上。

门外的弟子们听到动静,瞬间涌了进来,看到苏醒的掌教,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不少人喜极而泣。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天符门,压抑了许久的宗门,终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

清虚真人在云姝和李玄风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坐起身。虽然依旧虚弱,需要依靠软垫,但已能清晰言语,眼神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清明。他看着满屋子激动不已的弟子和闻讯赶来的长老,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浅笑,轻轻摆了摆手:“都…散了吧。老道…死不了。莫要…耽误了修行。”

在弟子们关切的目光中,长老们和云姝等人小心地退了出去,留下清虚真人静养。他靠在软垫上,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庭院中那株虬枝盘结、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松,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

静虚堂外的回廊转角,一道墨色的身影悄然倚在朱红的廊柱旁。影寒摘下了面甲,露出一张清丽却异常苍白的脸,线条冷峭,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与一种亘古的疏离。她望着庭院中劫后余生、奔走相告的天符门弟子,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熟悉山峦,看着那些飞檐斗拱、承载了她短暂却铭心刻骨的少年时光的建筑,冰冷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波澜。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当年那个被师尊带回山门、沉默寡言的孤女身影,仿佛还在昨日。而如今,她已是行走于阴影、背负着无数秘密与杀戮的“具临”之主。天符门的热闹、温情、烟火气息,与她格格不入,却又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她心底最深处那片早已冰封的柔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庭院中那两个身影。

李玄风在云姝的搀扶下,慢慢地走着,虽然步履虚浮,但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正低声对云姝说着什么。云姝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侧耳倾听,红肿的眼眶还未完全消退,但嘴角已噙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抬手替他擦去额角的虚汗。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种历经磨难后愈发坚韧的温情。那份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情意,如同暖流,在这冰冷的山门中静静流淌。

影寒静静地看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漾了一下,旋即又归于死寂的平静。羡慕?或许有。唏嘘?更浓。她早已习惯了行走于永恒的孤寂长夜,这人间烟火的温暖,于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侈,也是…令人心悸的脆弱。

她移开目光,指尖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挂饰上轻轻一点。空间泛起极其细微的涟漪,一道略显虚幻、却凝实清晰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她身旁。

正是齐思瞒。他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魂体凝实,眉宇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些沉静,只是看向影寒的眼神依旧复杂难明。他顺着影寒刚才的目光,也看到了庭院中相互扶持的李玄风和云姝。

“呵,”齐思瞒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带着一丝玩味,看向影寒冰雕般的侧脸,“怎么?‘影蚀之主’也会被这凡俗的儿女情长触动?还是说…故地重游,想起了些不该想的?”

影寒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声音冷得如同昆仑山顶的万载玄冰:“切,思瞒哥,就你话多!”

影寒的声音让齐思瞒刚刚被召唤出来的身体都微微一颤,立刻噤声,只是眼底的探究与玩味并未消失。

影寒的目光重新落回庭院。云姝正扶着李玄风在石凳上坐下,自己则快步走向一位负责庶务的长老,低声交谈着什么。片刻后,云姝脸上露出几分羞赧,却又带着无比坚定的喜色,她接过长老递来的厚厚一叠东西——是精心制作的、洒着金粉、印着并蒂莲纹的朱红喜帖。

云姝和李玄风的婚期,就在一月之后。这本是天符门上下期盼已久的盛事,却因清虚真人的重伤而蒙上阴影。如今真人转危为安,这桩喜事,终于可以重新提上日程了。

看着云姝捧着喜帖,脸上那混合着羞涩、幸福与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光芒,影寒冰冷的目光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她沉默了良久,直到齐思瞒都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他们的喜酒…总要喝完再走。”

这算是承诺,亦是…对这红尘中一点微光的,最后驻足。

次日。

天符门的晨钟悠扬,穿透层叠云雾,在苍翠山峦间回荡。劫后余生的宁静,如同初春薄雪覆盖的嫩芽,脆弱却饱含生机。清虚真人伤势趋稳,宗门上下在为云姝与李玄风的大婚紧锣密鼓地筹备。这一日午后,阳光难得温煦,穿过“静心苑”庭院中虬枝盘结的古松,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姝扶着李玄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李玄风依旧面色苍白,竹杖倚在石桌旁,昔日挺拔的身姿因丹田破碎而显出几分佝偻,但眉宇间那份属于天符门俊彦的清朗尚未完全消散。云姝为他披上一件薄绒外氅,动作轻柔,眼含关切。两人低声交谈着婚礼的琐事,话语间是劫波渡尽后的珍惜与温情。阳光勾勒着他们的侧影,岁月静好,仿佛凝固在时光琥珀之中。

就在这时,庭院月洞门处的光线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道墨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如同从画中阴影里剥离出来。影寒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作战服,仅是一袭简单的墨色长衫,长发用一根乌木簪松松挽起,露出线条清晰而略显苍白的下颌。她摘下了面甲,清丽的容颜上依旧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唯有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在触及庭院中那对相依身影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转瞬即逝。

她的出现毫无征兆,却并未带来惊扰。云姝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纯粹的惊喜,扶着李玄风站起身:“影寒!”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雀跃。

李玄风也看到了影寒,脸上先是愕然,随即化为复杂难言的激动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窘迫。他下意识地想挺直腰背,却因虚弱而微微晃了一下,云姝立刻用力搀稳他。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带着沙哑与感慨的低唤:“…回来了。”这声“回来了”,跨越了漫长的时光与各自迥异的命运轨迹,带着昔年回忆的印记。

影寒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云姝眼中的欣喜是真,李玄风眼底那份因失去力量而生的黯然与强撑的尊严,也清晰可见。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迈步走进庭院,步履无声,仿佛踏在虚空。

“伤势如何?”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目光落在李玄风身上。没有客套的寒暄,直指核心。

李玄风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下意识地握紧了云姝搀扶的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些年也挣扎过,但是也没用了,就连异能等级也降到了一级,源初异能铠甲都无法凝聚了。幸得宗门灵药调养,性命无碍,日常行走尚可。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再无缘符箓大道了。”那份刻骨的失落与不甘,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块,在平静的话语下激荡。

云姝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安抚与坚定:“玄风现在帮我处理宗门典籍整理,还有天道组织的一些文书分析,心思缜密,见解独到,帮了我大忙!”她看向影寒,眼中满是恳切,“影寒,师尊能转危为安,全赖你带回的万载空青髓!此等大恩,天符门上下…”

“云姝姐,顺手而已,我们之间不用这样客气。”影寒淡淡打断她,目光转向庭院角落那株虬枝盘结、见证过无数岁月的老松,仿佛那株树的吸引力远大于眼前的感恩,“清除污染源,亦是‘具临’之责。东西能用上,便好。”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将那份足以改写生死的恩情轻轻揭过。

云姝看到影寒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再多言感激之词,转而问道:“影寒,这些年…你还好吗?”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她知道影寒所行之路,绝非坦途。

影寒没有立刻回答。山风穿过庭院,拂动她墨色的衣袂与鬓边散落的几缕发丝。她望着那株古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行走暗影,与光同尘。生灭无常,唯道心不易。”十六个字,字字平淡,却字字千钧,道尽了行走于生死边缘的孤寂、危险与那份不为外物所移的执着。没有诉苦,没有自矜,只有一种看透世事后的苍凉与坚定。

就在这略显凝滞的静默中,影寒腰侧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挂坠微微一闪,空间泛起极其细微、如同水波般的涟漪。一道略显虚幻、却凝实清晰的身体悄然浮现,懒洋洋地倚在了影寒身侧的廊柱旁。

正是齐思瞒。

他的身体凝实了不少,眉宇间那股乖戾之气似乎沉淀了些,但眼底深处那份玩世不恭与洞察世情的讥诮依旧鲜明。他甫一现身,目光就饶有兴致地在云姝和李玄风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李玄风苍白的脸色和倚靠的竹杖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瞧瞧这是谁?”齐思瞒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回响,戏谑地响起,“这不是当年天符门最是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李玄风李大天才嘛?啧啧啧,多年不见,怎么…改行当账房先生了?”他目光转向云姝,语气依旧轻佻,却少了几分针对,“还有我们的小云姝,哦不,现在该叫云姝师姐?还是云掌教?华夏天道组织的组织长大人?啧啧,这身份,可真是…贵不可言啊!”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云姝身上流转,带着几分审视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云姝和李玄风也不在意,尤其是云姝,深知齐思瞒是什么德行,认识这么多年了,齐思瞒说这些话云姝是一点也不气的,反倒是看到齐思瞒还在,心中倒是开心了许多。

“思瞒哥,少贫两句。”影寒回头给齐思瞒翻了一个白眼。

齐思瞒立刻举起双手,做出一个夸张的投降姿势,脸上挤出一个假笑:“行行行,影大组织长,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故人重逢,感慨一下世事无常,人之常情,对吧?”

齐思瞒最后那句“世事无常”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沉重的涟漪。

庭院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是因为影寒的疏离,而是因为齐思瞒这看似轻佻实则残酷的点破——道尽了命运的无常与残酷。

李玄风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无力握拳的手掌,那曾经引以为傲、能引动风雷的指诀,如今连捧一杯茶都微微发颤。云姝握着他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但眼底深处也藏着对未来的忧虑与天道组织组织长的巨大压力。齐思瞒倚着柱子,目光在影寒冰冷的侧影和李玄风失落的背影间游移,玩味之下,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寂寥。

影寒的目光终于从古松上收回,缓缓扫过眼前三人。李玄风从云端跌落泥淖的颓唐,云姝骤然肩负起两座大山的强韧,齐思瞒魂体飘零、嬉笑怒骂下的不甘…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命运流转的痕迹,带着各自的伤痕与负重。

“天地如炉,造化为工。”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叹息的悠远,“众生为炭,悲欢作铜。熔铸煎熬,百态其中。”这四句话,出自古老的典籍,此刻由她口中念出,却仿佛浸透了血与火的真实。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云姝和李玄风紧握的手上,那相互扶持的温暖,在这冰冷的“熔炉”论调中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珍贵。

“能握住的手,便握紧些。”她最后说道,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世情后的、近乎冷酷的清醒,“这炉火,从未熄灭过。”

说完,影寒不再言语。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庭院之外,投向那云雾缭绕、层峦叠嶂的远方,仿佛那里才是她的归途。午后的阳光穿过古松枝叶,在她墨色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她与庭院中这短暂相聚的温情与沉重,无声地割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