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悄无声息地滑过了一个半月。距离那场牵动混血种世界的比武招亲擂台赛,仅剩下最后十五天。
然而,对于隐匿在歌剧院指挥部、呕心沥血策划《北京爱情故事2》的剧组而言,这过去的四十五天,简直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精神凌迟。
男女主仿佛自带“剧本绝缘体”光环,以各种匪夷所思、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和“个人选择”,精准地、完美地避开了导演组精心设置的所有陷阱、铺垫和高潮节点。
上千套方案,从浪漫邂逅到生死考验,从兴趣投合到价值观共鸣,无一例外,全部破产。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如同扔进无底洞,连个响动都没听到。
歌剧院指挥部内的气氛,早已从最初的斗志昂扬,沦为了如今一片愁云惨淡、焦躁不安的泥沼。
总导演芬格尔,往日里那点德意志军人的严谨和赌徒的狂热早已被消耗殆尽,此刻他眼窝深陷,头发乱如鸟巢,时常对着布满失败标记的城市地图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或者突然抓起对讲机咆哮几句,然后又颓然放下。
用苏恩曦的话说,“他每一天都在破防,且一天更比一天严重”。
副导演酒德麻衣虽然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指挥调度依旧条理清晰,但那双锐利的美眸中也布满了血丝,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指尖,都暴露了她内心同样翻涌的无力与焦灼。
眼看期限将至,那对“王八蛋”却依旧维持着那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甚至更像是“玩伴”的诡异关系,整个导演组急得抓耳挠腮,却束手无策。
就连一直稳坐幕后贵宾包厢,以观看这场“真人秀”为乐的小魔鬼路鸣泽,也有些坐不住了。
小魔鬼的精神体凝实的身影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面前摆放着精致的茶点。
最初的一个月,他还能带着几分戏谑和玩味,欣赏着芬格尔团队如何被那对男女主折腾得鸡飞狗跳,觉得甚是有趣。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期限将至,那两人却依旧保持着那种“你说没戏吧,他们整天形影不离、拌嘴打闹;你说有戏吧,又分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毫无实质性进展”的诡异状态,路鸣泽脸上那标志性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路鸣泽精致的眉头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眼神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烦躁和……肝火。
是的,连这位算无遗策的小魔鬼,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屏幕上粟绾和白霁霄又一次因为“中午吃烤鸭还是涮羊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半天,最后却嘻嘻哈哈地去吃了驴肉火烧,路鸣泽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手中的水晶酒杯捏成了漫天光点。
“够了!” 路明泽低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他心念一动,直接通过精神链接,召唤起了,芬格尔、酒德麻衣以担任现场执行导演的老唐。
三人听到了召唤,不敢担待,极速奔向包厢。
芬格尔和酒德麻衣还带着指挥部的疲惫与焦躁,老唐则收敛了平日里的跳脱,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属于龙王诺顿的威严在不经意间流露,这是因为老唐也是太烦躁的原因。
“芬格尔,麻衣。” 路鸣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时间不多了,你们俩,准备亲自下场。”
芬格尔闻言,瞳孔微缩。他倒不是害怕和酒德麻衣搭档演戏——事实上,能和这位长腿女王扮情侣,某种程度上算是福利。但他立刻想起了路鸣泽最初那铁一般的禁令:绝不允许在路明非面前暴露。
“老板,” 芬格尔犹豫着开口,试图寻找更合理的方案,“这个任务……或许让长腿和老唐搭档更合适,表面上看起来也更……呃,‘合理’一些?毕竟您知道的,我心里还装着EVA,这万一……”
路鸣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显然早已考虑周全:“理由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首先,粟绾知道麻衣是我的人,也知道你芬格尔是我哥哥路明非的人。更重要的是,一个半月前在深圳,你还一起经历过拍卖会事件,算是有过交集。她对你们,是没有什么防备心的。”
“其次,关于你心里装着EVA这件事……‘格陵兰事件’在秘党内部属于最高机密,保密程度极高。我也从未向粟家透露过相关信息。因此,在粟绾的认知里,你芬格尔·冯·弗林斯,只是一个有点能力、有点废柴、但感情状况空白的卡塞尔学院前专员。她不知道EVA灵魂的存在,更不知道你们是情侣。”
最后,路鸣泽撇了一眼老唐:“至于为什么不派老唐……原因很简单。老唐的本质是龙王诺顿。即使用上最顶级的炼金装备,或者由我亲自施加权柄进行气息屏蔽,也无法保证百分百不流露出一丝破绽。在面对白王这种级别的存在时,任何微小的风险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我们不能冒险。”
老唐微微颔首,肯定的这一说法,也进行着相关的分析:
“也就是说,由于关键情报的缺失——粟绾不知道芬格尔对EVA的执念——在明明那边看来,即使他们偶然发现了芬格尔和酒德麻衣伪装情侣,也只会认为这是老板你派发的任务,甚至可能觉得是废柴和长腿被迫营业。因为他们清楚废柴的‘底细’。”
老唐,目光投向芬格尔和酒德麻衣:“粟绾这一边,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在他看来,你们两位,一个是老板麾下的得力干将,一个是路明非团队的成员,因长期共同执行任务而暗生情愫,是完全合理且可信的。你们可以借此身份,自然地接近他们,以‘分享恋爱经验’或‘寻求帮助’为由,邀请他们参与活动,从而进行引导和撮合。”
路鸣泽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老唐的分析表示认可。他随即正式任命:“那么,在芬格尔和麻衣执行任务期间,老唐,由你接替总导演职位,坐镇指挥部。”
老唐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没问题,老板。放心吧,就算这部片子最后拍不成唯美爱情片……以我的手段,把它扭成‘爱情动作片’也不是没可能。” 话语中的“下限”之低,让芬格尔都自愧不如。
领受最终指令的芬格尔和酒德麻衣,不敢有丝毫怠慢,离开了贵宾包间。
一番彻底的沐浴洗漱,洗去了连续一个半月鏖战带来的疲惫与颓丧。随后,在造型师、服装师等专家团队的精心打造下,两人焕然一新。
芬格尔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虽然骨子里那股废柴气难以完全根除,但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和得体的衣着,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努力打扮成精英的落魄贵族,至少表面光鲜。
酒德麻衣则选择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装,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曲线,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气质清冷高贵,宛如暗夜中绽放的黑玫瑰。她不需要过多修饰,本身的存在就是一道风景。
看着镜中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自己,两人都明白,这将是一场不容有失的“演出”。导演亲自下场,意味着战役进入了最残酷、也是最关键的白热化阶段。
他们走出歌剧院,芬格尔深吸一口属于现实世界的、没有数据流和监控画面的空气,对身旁的酒德麻衣提出了他构思的“偶遇”剧本:
“麻衣,待会我们‘不经意’撞上那对……男女主。你就保持你现在这样,高冷,不用刻意演,你本来就是这样。我呢,就扮演一个对你痴心一片、正在努力追求的‘舔狗’。”
“然后,我会找个机会,用一种‘兄弟或者闺蜜’般的语气对粟绾诉苦,就说:‘绾绾啊,你看,老板把我们俩凑一块出来执行这破任务,你知道我一直单身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跟这么漂亮的同事朝夕相处,感觉有点苗头,人家好像对我也有点意思,但总差那么点火候……你鬼主意多,帮兄弟我想想办法呗?’”
芬格尔分析道:“根据我们对粟绾性格模型的推断,她这种爱玩爱闹、又有点‘好为人师’的性格,听到这种求助,很大概率会兴致勃勃地答应帮忙,甚至可能产生一种‘撮合别人’的成就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组织四人活动,在‘帮助他们’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引导和刺激那对真正的男女主。”
酒德麻衣仔细聆听着芬格尔的计划,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她微微颔首,补充道:“计划大体可行。但要注意,向粟绾传达信息时,最好能制造单独交流的机会。我会暗示她,我们是一起出来执行老板任务的,只不过是忙里偷闲……。”
酒德麻衣强调了,“至于那个白霁霄,尽量不要让他过早产生不必要的关注和怀疑。我们的主要突破口,在粟绾。”
两人最后确认了一下细节。酒德麻衣将她那款精致的女士手包,很自然地递给了芬格尔拿着。
芬格尔也配合地接过,动作熟练,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通过这些看似微小却亲密无间的互动,无声地向外界传递着他们“关系匪浅”的信号。
一切准备就绪。两位“导演”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背水一战的决然。
他们迈开脚步,汇入北京城川流不息的人潮,朝着那对让他们头疼了一个半月的“男女主”可能出现的区域,开始了这场最终,也是最冒险的——“现身说法”。
午后阳光正好,褪去了正午的毒辣,变得温煦起来。穿过老城区纵横交错的胡同,在一排青砖灰瓦的平房间,寻着一家招牌旧却干净的小面馆。店外支着几把红色的遮阳伞,伞下摆着简单的木桌木椅,充满了烟火气息。
粟绾和白霁霄就坐在其中一张伞下。粟绾面前那碗炸酱面已经下去大半,她吃东西的样子向来带着不拘小节的爽利。
而对面的白霁霄,今日似乎格外专注,他用筷子熟练地将碗里宽窄均匀的手擀面、色泽油亮的炸酱、以及各式菜码均匀地搅拌在一起,每一根面条都裹上了酱汁,然后夹起一筷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
对于一个西安人而言,无论身处何地,一碗地道的好面,总能瞬间唤醒味蕾深处最原始的乡愁与眷恋。
“啧,看你这吃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半个月亏待你了呢。”粟绾叼着一次性筷子,歪头看着他,戏谑道。
白霁霄咽下口中的食物,端起旁边的面汤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绾绾你带我尝遍京城美食,心意是极好的。只是这面食嘛……终究是刻在骨子里的味道,不一样。”
“得,下次直接带你去吃西安驻京办,保证让你吃到泪流满面。”粟绾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两道身影,她的动作顿住了,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
只见人来人往的胡同口,酒德麻衣正款款走来。身穿黑色的套装,衬得身材愈发高挑,鼻梁上架着一副设计感十足的茶色墨镜,遮住了部分视线,却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清冷与神秘。她步伐从容,仿佛脚下不是嘈杂的胡同,而是巴黎时装周的t台。
而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芬格尔,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酒德麻衣那款价格不菲的限量版包包,身上那套显然是为了“演出”而特意换上的休闲西装,被他穿出了一种努力想融入精英阶层却始终差了口气的局促感。他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微微侧着头,对着酒德麻衣的后脑勺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麻衣你看这家店看起来不错吧?我就说跟着我找吃的准没错……”
“诶,你累不累?包重不重?我拿着就行……”
“今天天气真好,特别配你这一身,简直是……”
“一会儿你想喝点什么?豆汁儿就算了,我知道你喝不惯……”
芬格尔说了七八句,酒德麻衣才偶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或者连回应都懒得给,只是稍稍放慢脚步,让他跟上。这幅画面,活脱脱就是一位高傲女王和她那忠心耿耿、喋喋不休的……舔狗随从。
“这两人怎么会混在一起?”粟绾脑子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答案就瞬间清晰了——“肯定是他们那个无所不能又爱看戏的路鸣泽老板安排的!”
她赶紧低下头,猛嗦了一大口面,也顾不上细嚼,几乎是囫囵咽了下去,然后扬起手臂,朝着那两道画风迥异的身影用力挥了挥,声音清脆地喊道:“芬格尔大哥!麻衣姐!好巧啊,过来一起吃面!”
被她这一招呼,那两人才仿佛刚从“二人世界”里惊醒般,齐齐转头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