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坐标！所有物品按区域编号！轻拿轻放！”
“谁带了能量饮料？给我一瓶，这柱子真难锯！”
吆喝声、工具碰撞声、滑轮转动声、兴奋的讨论声……在宏伟的宫殿中回荡。学员们两人一组、三人一队，分工合作，有的负责切割和拆卸，有的负责搬运捆扎，有的负责记录拍照。
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效率奇高。之前战斗的紧张和恐惧，此刻被一种“淘金热”般的激情和集体劳作的热烈所取代。
路明非、小白和老唐三人自然不需要参与这种体力劳动。他们站在宫殿入口附近相对空旷的地方，算是充当现场“监工”和“定海神针”，实际上是在观察和警戒。
路明非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忙碌的人群和古老的遗迹，忽然，他眼神微微一凝。在宫殿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堆被之前战斗震落的碎石缝隙里，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却让他感到莫名熟悉的莹润光泽闪过。
那光泽非常特别，并非宫殿自身材质或那些发光晶体的反光，更像是一种内敛的、自发性的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纯净感。
不知为何，路明非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没来由的、淡淡的亲近感涌上心头，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旧物。
他不动声色地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小白和老唐，朝那个角落极其轻微地努了努嘴。
小白和老唐顺着他的暗示望去，也注意到了那点微光。老唐挑了挑眉，小白则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三人同时关掉了影像传输的设备，老唐先是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装作闲逛的样子，晃晃悠悠地朝着那个角落踱步过去。
他的动作自然随意，偶尔还停下来对附近干活的学生指指点点，“嘿，小子，锯子拿稳点！别把花纹破坏了！” 完全像个巡查的教授。
走到那堆碎石旁，老唐仿佛不经意地被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手“顺便”往缝隙里一捞，动作快如闪电又隐蔽至极。当他站稳时，手掌已经合拢，将那发光的小东西牢牢握在了掌心。
老唐继续吹着口哨，溜溜达达地又晃回了路明非和小白身边，背对着忙碌的人群，摊开了手掌。
掌心之中，是一颗只有普通玻璃弹珠大小、通体浑圆、材质非金非玉非石的小珠子。它正散发着一种稳定的、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涤净周围的尘埃，给人一种温暖安宁的感觉。
珠子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雕刻或纹路，但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星云流转般的景象在缓缓变化。
“这啥玩意儿？” 老唐压低声音，用气音问道，一脸好奇，“摸着挺舒服，不像是攻击性的东西，也不像一般的炼金物品。能量波动很内敛，但感觉……层次很高。”
小白接过珠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他那双能洞悉无数龙文秘密和炼金纹理的黄金瞳微微亮起，试图解析。然而，几秒钟后，他少见地皱起了眉头，轻轻摇了摇头，将珠子递给路明非。
“看不出具体来历和功能。” 小白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材质和能量性质都极其特殊，从未在任何记载中见过类似之物。但它散发出的气息……非常古老，甚至可能比龙族现存记载的历史还要古老，而且……非常‘正’，不带任何邪异或混乱。”
路明非看着那颗静静躺在小白掌心、散发着诱人光晕的小珠子，那种莫名的亲近感更加强烈了。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珠子的表面。
就在他的指尖与珠子接触的刹那——
异变突生！
那颗珠子仿佛瞬间被激活，又像是找到了归宿，柔和的乳白色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一瞬！紧接着，它并非碎裂，而是直接“化开”，变成了一团更加纯粹、更加凝练的光雾，如同有生命一般，顺着路明非的手指皮肤，瞬间钻了进去！直接没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明非！” 老唐和小白同时低呼，脸色一变。
路明非只感觉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暖流，从手掌瞬间席卷全身，直冲脑海。
那感觉并不痛苦，反而有种浸泡在温泉中的舒适和倦怠，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无法抵抗的眩晕感。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心！” 小白反应极快，一把扶住了他软倒的身体。老唐也立刻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了路明非。
这边的动静虽然不大，但路明非突然晕倒，还是立刻引起了附近一些学生和教授的注意。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投来担忧的目光。
“路师兄！”
“副会长怎么了？”
“白教授，唐教授，路校董他？”
小白和老唐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了默契。小白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焦急和“疲惫”，他一边检查路明非的脉搏和呼吸，一边用不大但足够让附近人听到的声音，语气凝重地解释道：
“没事！大家别慌！明非刚才在抵御核心精神污染源时，可能消耗过大，受了些暗伤。现在污染源虽然被隔离，但他一直强撑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加上这里环境依旧有些压抑，突然撑不住了。只是体力透支晕厥，没有生命危险！”
老唐也立刻帮腔，一脸“后怕”：“对对对！刚才那玩意儿的余波太厉害了！我和小白也感觉有点头晕，我们先带他上去休息！这里交给你们了！”
两人的解释合情合理。
学员们闻言，顿时露出了然和敬佩的神情。
“副会长太拼了！”
“快带路师兄上去休息！”
“这里交给我们！保证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
“白教授，唐教授，你们也小心啊！”
小白和老唐不再耽搁，一边对周围点头致意，一边小心翼翼地架起昏迷不醒的路明非，快速朝着最近的一个升降篮走去。
他们的步伐稳健，但脸上那刻意表现出的凝重和担忧，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升降篮缓缓上升，带着昏迷的路明非和两位“忧心忡忡”的教授，离开了这片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气氛的宝藏之地。
下方的学生们目送他们离开，随即又干劲十足地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搬运大业”中，只是偶尔会低声交谈，表达对路明非的关切和敬佩。
没人知道，那颗神秘的珠子，已经悄然融入了路明非的体内。
海上的明月升至中天，又缓缓西斜。这对于卡塞尔学院的师生们而言，这是一个无比充实、疲惫却又兴奋的“不眠之夜”。
他们如同最专业的考古队兼拆迁队，将那座沉寂万年的海底宫殿，从穹顶的浮雕到墙面的饰板，从地面的特殊石材到散落的器物、晶簇、金属构件……凡是能搬动、能拆卸、有价值或疑似有价值的东西，尽数打包。
工具与古老石材的摩擦声、起重设备的嗡鸣声、口令与回应声、以及偶尔发现特别物品时的低呼声，交织成一曲另类的“深海劳动号子”。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脸上混合着汗水、灰尘和一种收获的喜悦。
终于，当最后一箱贴着标签、封存完好的物资被升降篮稳稳提上货轮，最后一批学生也安全返回甲板后，偌大的尼伯龙根内部，“连地皮都刮得干干净净”或许有些夸张，但所有能被现代工具和技术安全取走的“浮财”，确实已经一点不剩。
“所有小组报告，勘探区域已清空！”
“货舱装载已达安全容量上限！”
“人员全部安全返回，无新增伤员！”
一声声汇报通过无线电传来，昂热校长站在舰桥，望着下方那片光华流转的入口区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一夜的收获，远超预期。
就在所有人以为“坚果”会直接离开时，这头巨蛟再次展现了它令人瞠目结舌的“业务能力”。
“坚果”猛地向下一沉，尼伯龙根开始关闭，原本的广场从虚幻转为实体。
“轰隆隆隆——！！！”
比之前更沉闷、更剧烈的声响从海面下传来，伴随着明显的、大范围的海水扰动。通过残留的监控和声纳反馈，众人看到了一幅堪称暴力拆迁的画面：
“坚果”张开了它那足以吞下半个足球场的巨口，并非吞噬，而是如同最巨型的推土机铲斗，又像是传说中的“蛇口犁地”，贴着那片由特殊材质构成、坚硬无比的广场地面，一路“啃”了过去！所过之处，那些精美的纹路、高耸的小型装饰性石柱、残留的基座……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被“刮”起、碾碎、吞入腹中！
效率之高，动作之狂野，与之前小心翼翼“含”住肉球时判若两蛟。
仅仅不到一刻钟，当“坚果”再次浮出水面，心满意足地拍打了一下尾巴，溅起漫天水花时，下方那片曾经承载着宏伟宫殿入口的广场区域，已经彻底“秃”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更加原始粗糙的基层结构。
它甚至没再亮什么牌子，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竖瞳瞥了一眼货轮上那些看得目瞪口呆的师生，眼神里仿佛写着：“看什么看？专业清理，不留痕迹。走了。”
然后，它那庞大的身躯便悄无声息地沉入深海，很快消失在雷达和声纳的探测范围之外，只留下海面上渐渐平息的涟漪，证明这贪财却高效的“盟友”曾经来过。
“呼……” 不知是谁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甲板上响起了一片混杂着疲惫、庆幸和难以置信的轻笑与议论。
“这蛟龙……真是……”
“刮地三尺……不，刮地三丈啊！”
“好歹给我们留点研究地表结构的机会啊……”
“知足吧，大头在我们这儿呢！”
紧张刺激的探索与战斗，终于彻底落下帷幕。舰队开始缓缓转向，调整航向，朝着预定的下一个目的地——意大利——驶去。海面恢复了深沉的蓝黑色，只有月光洒下碎银般的光点。
接下来的时间，自然是忙碌的统计和初步整理工作。
经过连夜清点和初步分类，收获的清单被送到了昂热校长面前：
贵金属类：
高纯度黄金，约九吨。主要来自装饰性的金箔、镶嵌物、部分仪式器具。
白银及类似合金，约十三吨。用途更广，从建筑材料到日常器皿皆有。
炼金材料类：
各类经过初步提炼或天然形成的特殊金属、矿物、晶体、生物材料，总计约七吨。这些材料大多散发着微弱的元素波动，明显是用于炼金术的原料或中间产物。
老唐作为现场最权威的炼金术士，被请来对这批炼金材料进行初步评估。他随意地扫了几眼那些分门别类摆放的箱子，拿起几块样本掂了掂，嗅了嗅，甚至指尖冒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火苗燎了一下，然后对期待的教授们摇了摇头：
“都是半成品，或者叫‘高纯度原料’更合适。里面没有一件是完成了‘活灵’注入或构架了完整炼金回路的‘成品’。价值在于其材质本身和蕴含的元素特性，需要学院的炼金实验室进一步提纯和加工，才能用于制造真正的炼金装备。不过……量很足，种类也不少，够装备部那帮疯子……呃，够学院的炼金项目用好一阵子了。”
这个结论让教授们既有些失望，又感到踏实。无论如何，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混血种势力眼红的巨额财富。
然而，在一片收获的喜悦和后续工作的忙碌中，有一个小小的、却牵动着核心圈子的担忧尚未解除。
路明非依旧没有醒来。
他被安置在他和绘梨衣的专用舱室内，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呼吸均匀绵长，面色红润，胸口随着呼吸平稳起伏，怎么看都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甚至比一般人睡着时更加放松、安详。
医生们进行了数次详细的检查，从生命体征到血样分析，再到脑波监测。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中毒、内伤、器官衰竭或异常脑活动的迹象。
“校董的身体状态非常好，甚至可以说……好得有点过头了。新陈代谢平稳，细胞活性极佳，龙血浓度稳定……就是醒不过来。” 首席医官向昂热汇报时，脸上也带着困惑，“我们尝试了温和的唤醒刺激，但没有效果。他就像……主动关闭了对外界的感知，沉浸在某种深度的休息或……‘消化’过程中。”
等医生们带着不解离开后，舱室内只剩下昂热、副校长、楚子航、凯撒、绘梨衣、夏弥、小白和老唐等核心成员。
绘梨衣坐在床边，轻轻握着路明非的手，澄澈的眼眸里有关切，但并没有惊慌失措。她似乎本能地感觉到，路明非并没有危险。
小白也再次确认：“我用精神力仔细探查过，非常温和，没有强行侵入。明非的精神很平静，甚至比平时更‘深邃’一些，但绝无混乱或被侵害的迹象。他确实只是像睡着了，或者说……在进行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内在‘处理’。”
昂热看向老唐和小白，问出了关键问题：
“你们最后给他看的，他接触后晕倒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以你们的见识，也毫无头绪吗？”
老唐摊手，一脸无奈：“校长，真没见过。那玩意太小，能量内敛得可怕，我和小白先上手摸过，除了感觉‘很古老’、‘很正’之外，啥也探不出来。谁能想到，最后明非一碰就出状况了？按理说我们仨里面他血统最强、位格最高，如果只单纯的论精神力防御，而不是运用，明非甚至还强过小白，他应该最扛得住才对……”
小白补充道：“明非在接触前说过，那东西让他感觉‘很亲近’。这不是通常对炼金物品或宝物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或灵魂层面的熟悉感。那东西绝非炼金产物，它的存在形式，似乎更接近某种……‘概念’或‘权柄’的碎片？这只是我的猜测。”
权柄的碎片？源自血脉灵魂的亲近？
众人陷入沉思。路明非的身份在核心圈内不是秘密，“高天之君”的位格远超寻常龙王。能让他感到亲近并产生如此反应的东西，其来头恐怕大得吓人。
但目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路明非状态平稳，没有危险迹象，这就足够了。
“既然医生和小白都确认明非只是沉睡，身体无恙，那我们也不必过度紧张。” 昂热最终拍板，“让他好好休息。绘梨衣，” 他转向安静的女孩，“今晚就麻烦你照顾他了。别担心，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说不定他就自己醒了。”
绘梨衣轻轻点头，小声但清晰地说：“嗯，明非会醒的。我陪着他。”
夏弥挽着楚子航的手臂，也安慰道：“绘梨衣放心，路师兄命硬着呢，肯定没事！”
众人又嘱咐了几句，便陆续离开了舱室，将空间留给绘梨衣和沉睡的路明非。他们还有大量的后续工作要处理，船队也需要继续航行。
舱门轻轻关上。绘梨衣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暗柔和的壁灯。她脱掉鞋子，爬上床，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路明非身边，脑袋靠在他肩窝。
海轮微微摇晃，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月光透过舷窗，在地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绘梨衣睁着大眼睛，看着路明非平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他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凑过去，在他嘴角印下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
“晚安，明非。” 她低声说，然后也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有他在身边，哪怕他睡着，她也觉得无比安心。
深海之下，舰队划破黑暗，向着欧洲大陆驶去。而路明非的意识，依旧在那片温暖星光般的奇异黑暗中沉浮，仿佛在聆听一首古老到时间尽头的歌谣，又或者在吸收、融合着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
夜晚还很漫长，但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