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召回归墟剑,立刻转身蹲下,查看路无涯的状况。
他的情况很糟。
脸色苍白如纸,暗金色的血从七窍不断渗出,右肩的伤口处紫黑色腐蚀能量疯狂蔓延,已侵蚀到锁骨附近,所过之处血肉枯萎坏死。最严重的是他体内魔元紊乱暴走,气息衰弱到了极点,血瞳半阖,意识似乎都已模糊。
“路无涯!”白茯苓一手按住他完好的左肩,纯净的归墟神力谨慎地探入他体内,想要帮他稳住暴走的魔元。
然而,她的神力甫一进入,就遭到了路无涯本能魔元的激烈排斥!两股极端对立的力量在他经脉中冲撞,让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缕血。
白茯苓立刻撤回神力,眉头紧蹙。不行,她的神力属性与他的魔元天生相克,此时强行输入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和稳定神魂!
她目光扫过周围,迅速锁定不远处一处相对完整、背靠岩壁的凹地。那里可以暂避深渊吹来的混乱魔风。
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手揽住路无涯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他持剑的手腕,低喝一声,爆发出剩余的力量,带着他高大的身躯,踉跄却迅速地冲向那处凹地。
将路无涯小心地靠放在岩壁下,白茯苓立刻并指点在他眉心,以最温和的、不带属性的灵识之力,试图安抚他受创震荡的神魂。
“路无涯,守住灵台!运转基础魔元周天,稳住经脉!”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透他混乱的识海。
路无涯血瞳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中,只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写满凝重与专注的苍白面容。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气音。
白茯苓没时间理会,她看向他右肩那可怖的伤口。腐蚀性能量仍在蔓延,必须立刻清除!
她伸出右手,掌心月白光芒流转,归墟神力被压缩到极致,只保留最纯粹的“湮灭”属性,小心翼翼地向伤口处那紫黑色能量探去。
嗤——!
归墟神力与腐蚀魔气接触,发出剧烈的消融声。白茯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控制,既要清除腐蚀能量,又不能伤及路无涯本身的魔体,更不能让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爆发。
一点一点,如同最精密的雕刻。紫黑色的腐蚀能量被月白神力缓缓湮灭、剥离。这个过程对两人都是折磨,路无涯身体微微痉挛,牙关紧咬,却始终没有痛呼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缕腐蚀能量被清除。
白茯苓长舒一口气,脸色更白了几分。她迅速取出路无涯之前给她的、对稳固神魂有奇效的魔界奇珍——一瓶“凝魂幽露”,小心地滴了几滴在他眉心。又取出外用的魔药,敷在他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用自己干净的里衣布料撕成的布条,仔细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放松,靠坐在旁边的岩壁上,微微喘息。
她的消耗同样巨大。先战骨甲魔物,又强施展“月殒”速杀,再驱除腐蚀能量,体内力量已去了大半。
夜色(魔域的夜色)渐深,深渊吹来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混乱的低语。
白茯苓调息片刻,恢复了些许气力。她看向身旁昏迷的路无涯,他呼吸依然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一些,伤口处的魔药开始发挥作用,不再流血。
她沉默地看着他。这个不可一世、霸道偏执的魔尊,此刻闭目靠在那里,脸上还带着血污,竟显得有几分罕见的脆弱。
想起他最后时刻那不顾一切、以血引秘术的疯狂打法,白茯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总是这样,仿佛不知后退为何物,哪怕遍体鳞伤。
她轻轻抬手,用衣袖一角,擦去他唇边未干的血迹。
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他。
就在这时,路无涯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血瞳缓缓睁开。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随即迅速聚焦,落在近在咫尺的白茯苓脸上。
四目相对。
岩壁下的空间狭小,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路无涯静静地看着她,血瞳深处没有了平日的暴戾与锋芒,只有重伤后的虚弱,以及一种近乎审视的、幽深难辨的光。
半晌,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你又多管闲事。”
白茯苓收回手,神色恢复平静:“我说过,会助你平定魔域之乱。你死了,我的承诺找谁兑现?”
路无涯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紧皱。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自己被包扎好的肩头,又移到她因消耗过度而苍白的脸上。
“……你那破剑,威力倒是没退步。”他别开视线,看向深渊方向,语气依旧别扭,却少了以往的刺,“……谢了。”
最后两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几乎被风吹散。
但白茯苓听到了。
她微微一愣,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魔域的微光映照下,他下颌线绷紧,耳根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她没有回应,只是也转过头,望向远方依旧翻腾的魔云。
岩壁之下,两人并肩靠坐。
一者月白衣裙染尘,一者玄黑袍襟浴血。
身后是冰冷的岩壁,面前是永不停歇的魔渊嘶风。
但在这狭小的、充满血腥与硝烟气息的角落里,某种坚冰般的东西,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月光(或许只是魔域某种类似月光的光源)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魔云,吝啬地洒下几缕,恰好落在这一小片凹地。
白茯苓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你暂时动不了,这里也不安全。”
路无涯闭目感应了一下体内状况,眉头紧锁:“给本尊……两个时辰。勉强能走。”他睁开眼,血瞳中重新凝聚起属于魔尊的决断,“先回最近的镇渊堡。鬼枯手在那里有据点。”
“两个时辰……”白茯苓沉吟,“我为你护法。抓紧时间。”
路无涯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魔元,修复伤体,稳定神魂。
白茯苓握紧归墟剑,神识悄然铺开,警惕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
深渊的风依旧在嚎哭。
但在这岩壁之下,却有一种奇异的、并肩而立的宁静在蔓延。
他疗伤,她守关。
月白的剑光与残存的魔焰气息,在昏暗的深渊边缘,微弱却执着地交织着,照亮彼此身侧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