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土机刚开到林子边上,怪事就来了。好好的机器,突然“哐当”一声熄火,再怎么拽都发动不了。司机骂骂咧咧地踹了两脚,机器“咚”地响了一声,像在跟他较劲。
“邪门了。”有人嘀咕。
第二天换了台新机器,刚推倒两棵小树,就从天上掉下个野蜂窝,黑压压的蜜蜂追得人满山跑。开发商的胳膊被蛰了三个包,肿得像发面馒头。
“这地方不干净。”开发商捂着胳膊说。
村主任急了,带了几个人往坡上走,想找找到底是谁在捣乱。刚走到老柞树下,就见鼓爷背着手站在那儿,脚边堆着一堆石头。
“是你搞的鬼?”村主任瞪着眼问。
“山不乐意。”鼓爷捡起块石头,往树上一敲,“咚”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它听惯了鼓点,不爱听铁家伙叫唤。”
“你个老东西!”村主任让人去拽他。两个年轻人刚伸手,就被脚下的树根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这下没人敢动了。
晚上,小石头偷偷上山。鼓爷坐在树杈上,月光照着他的脸,看着比平时瘦了好多。
“您到底是谁?”小石头仰头问。
老头沉默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下来。是个木头做的小鼓,巴掌大,鼓面上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
“我是守鼓人。”老头叹口气,“打我太爷爷起,就在这儿敲鼓。山听着鼓点,就知道咱在,不会乱发脾气。”
小石头摸着木鼓,糙糙的,带着点松木香。
“那您白天……”
“我老了,敲不动大的了。”鼓爷笑了笑,“只能用石头敲敲树,让山知道还有人惦记它。”
这话让小石头鼻子发酸。
第二天一早,村里炸开了锅。马老歪家的鸡全飞上了房顶,咋赶都不下来;二婶子蒸的馒头,个个裂着口子,像在笑;开发商停在村口的车,四个轮子全被扎了,瘪得像泄了气的皮球。
“是山神爷不乐意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没人再提盖厂房的事。推土机被拉走了,后坡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小石头再上山时,老柞树下只有那个木头小鼓,旁边放着个布包,里面是些炒瓜子,还有张用炭笔画的鼓谱,歪歪扭扭的像小蝌蚪。
从那以后,打鼓坡的鼓声还是每天都响。有时小石头会往山上带些吃的,放在树底下,第二天准没了。
有人说,鼓爷变成了山上的石头,敲起来还能响;有人说,他下山了,在镇上的戏班子里敲鼓;小石头觉得,老头可能就住在老柞树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是他在跟山说话。
马老歪后来在村口开了个杂货铺,卖些油盐酱醋。他总跟人说:“那坡啊,得顺着它,不能较劲。”
二婶子每天都会往坡上送些玉米碴,撒在树底下,嘴里念叨着:“老神仙,尝尝新磨的。”
刘瞎子编了些小竹鼓,送给村里的娃:“拿着玩,别往坡上扔石头。”
小石头考上镇里的中学那年,学会了用石头敲树。每天傍晚,他都会往坡上跑,坐在老柞树下,“咚、咚、咚”地敲,敲得山风都跟着打节拍。
声音没有鼓爷敲得响,却比以前匀实了些。
山风吹过林子,树叶哗哗地响,像是谁在跟着鼓点唱。小石头知道,那是山在应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