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右足踏上第一级白玉阶。
脚底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并非玉石的冰凉坚硬,而像踩在凝固的月光之上,温润、微弹,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呼吸韵律。阶面浮光流转,如水波轻漾,银辉自他落足处一圈圈荡开,又悄然隐入玉质深处,仿佛整条阶梯本就是活的,在沉睡千载之后,因他的到来而缓缓苏醒。
他尚未站稳,身后深渊的风便骤然一滞。
不是停歇,而是被某种更宏大的节奏强行纳入其中——那是一种低频的震颤,从脚底直透骨髓,顺着脊椎向上攀爬,撞入颅腔,叩击识海。叶尘喉头微动,却未吞咽,只觉耳膜嗡鸣,眼前景物微微晃动,连焚天剑横于身侧的剑影都拉出一道银色残痕。
就在此刻,阶梯背面,那八个古老篆字——“星陨为引,魂归有时”——倏然灼红!
不是火光,而是血光。殷红如初生之阳,又似将熄未熄的星核余烬,每一个笔画都浮凸而出,边缘泛着熔金般的光晕。那红光不刺目,却沉得惊人,仿佛浸透了万古悲怆,一照之下,叶尘心口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留下空落落的回响。
“星陨为引……”
他无声咀嚼这四字,舌尖泛起铁锈味。不是幻觉——是血味。他下意识舔了舔下唇,果然尝到一丝腥甜。可他并未受伤。
识海深处,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道残影。
素衣广袖,青丝垂落,侧颜清婉,眉间一点朱砂痣,如雪中一点梅。她站在一片无垠星海之下,抬手轻抚虚空,指尖划过之处,星辰随之明灭。她的唇瓣微启,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钟,直接敲打在他神魂最幽微的角落:
“星陨为引。”
不是嘱托,不是遗言,而是一句开启密钥的箴言。
话音未落,残影已如烟散去。可那三个字却在识海中反复回荡,每一次震荡,都与脚下阶梯的脉动严丝合缝。叶尘瞳孔骤然收缩——原来母亲不是在提醒他什么,而是在教他如何呼吸!如何与这方天地同频!
他下意识屏息,再缓缓吐纳。
一呼……阶梯微沉。
一吸……玉光上涌。
就在他气息与阶脉达成第三轮同步的刹那——
轰!
整条断裂白玉阶剧烈一震!
不是崩塌,而是“苏醒”的痉挛。玉雾自阶缝中喷薄而出,浓稠如乳,翻涌如潮,瞬间弥漫十丈。雾气之中,三道人形轮廓由虚转实,无声无息,肃立于阶梯中央。
无面。
没有五官,没有轮廓,只有三具纯粹由玉雾凝成的躯壳,高逾九尺,姿态各异,却皆透出一股斩断时空的孤绝杀意。
左侧者,持一柄断戟。戟尖斜指地面,断口参差如犬齿,戟杆布满蛛网裂痕,却仍有一道暗金血纹自断口蜿蜒而上,隐隐搏动。
中间者,握一卷残卷。竹简早已朽烂大半,仅余三片残页悬于雾中,页上墨迹斑驳,却有无数细小符文如活物般游走不息,时聚时散,勾勒出瞬息万变的杀阵雏形。
右侧者,托一尊裂鼎。鼎腹炸开一道狰狞豁口,黑焰自裂口内汩汩涌出,非火非烟,粘稠如墨汁,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蚀出细微的嘶鸣声。
三道虚影,静立如碑。没有敌意流露,没有杀气外放,可叶尘浑身汗毛倒竖,皮肤下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预警——这是比千军万马更纯粹的“死局”。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唯有正面相迎。
就在这死寂压得人窒息的瞬间——
“嗡——!”
焚天剑陡然震鸣!
不是剑身震动,而是剑灵在咆哮!剑脊之上,那道早已与叶尘血脉交融的银色血线,竟逆流而上!自剑尖倒灌,化作一道炽亮银流,沿着剑身疾速回溯,直冲叶尘心口!
“呃!”叶尘闷哼一声,左胸剧痛如遭重锤,低头只见心口衣襟下,皮肤正迅速浮现出纵横交错的金色经络,如活蛇游走,最终汇聚于心脏位置,形成一枚微缩的、搏动的星图——与神戒第九纹,与岩壁星图,与浮空星核,完全同源!
同一时间,左手食指上的神戒,第九道封印纹骤然炽亮!不再是温润银光,而是灼灼金焰!那光芒并非向外迸射,而是向内坍缩,仿佛一颗微型恒星在指间诞生、坍塌、再爆发。它开始搏动——咚!咚!咚!——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终与脚下白玉阶的震频彻底合一!每一次搏动,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空间壁垒上,震得四周玉雾翻腾,岩壁簌簌抖落细灰。
咚——!
深渊深处,应声而鸣。
第一声钟响。
沉闷,悠长,仿佛自大地胎心传来,震得叶尘牙根发酸,耳道渗出血丝。
咚——!
第二声。
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远处岩壁上千年积尘簌簌滑落。
咚——!
第三声……
第九声!
当第九声钟鸣余韵尚未散尽,整个深渊已陷入一种诡异的“真空”——风停,雾滞,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唯有那三道无面守阶者,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踏!
玉阶震颤,裂纹自他们足下蛛网蔓延。
断戟破空,无声无息,却撕裂了所有光线,戟尖直取叶尘咽喉,快得超越神识捕捉极限!
残卷哗啦展开,三片残页悬浮旋转,墨符爆燃成赤色火链,瞬间交织成一座三十六角杀阵,阵眼正对叶尘眉心,锁定神魂!
裂鼎倾覆,黑焰如瀑倾泻,不烧皮肉,专蚀灵机,所过之处,连焚天剑逸散的银辉都被腐蚀出嗤嗤白烟!
退?身后是万丈深渊,前路已被三重绝杀封死。
逃?此阶即界,踏上来,便无退路。
叶尘眼中,却无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