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上的粉末在清水中迅速化开,那碗清水,竟瞬间泛起一层极其诡异的、淡淡的紫色光晕!同时,一股熟悉的、微弱的苦杏仁混合奇异梅锈的气味,在湿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果然是血盐梅粉混合鸩羽红之毒。”沈清漪的声音清冷平静,却如同最后的宣判,“此毒深入骨髓,经年不散。周姨娘…非病故,乃毒杀。”
“毒杀…毒杀…”赵世荣瘫在泥地里,失神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泥土,糊了满脸。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陆明渊手中的玉镯,那眼神里是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
“是他!是他干的!”赵世荣突然嘶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如同夜枭,指着那玉镯,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仇恨剧烈颤抖,“那镯子!是我娘唯一的陪嫁!他…他嫌弃玉质粗劣!说…说戴着丢赵家的脸!”
“那天…那天我娘只是…只是多喝了一碗他赏的甜羹…就…就…”赵世荣的声音哽咽,泣不成声,“就口吐鲜血…浑身抽搐…没熬过当晚!”
“他…他对外说是急症暴毙!还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可我知道!就是他!就是他下的毒!就为了…就为了那点可怜的…脸面!”赵世荣嘶吼着,指甲深深抠进泥地里,指缝渗出血丝,“他怕我娘戴着那破镯子出去…丢他赵大老爷的人!”
“佛口蛇心…佛口蛇心啊!”他仰天悲号,涕泪横流,“他逼死我娘!强占她的地!连她死了…连她死了都不放过!还要把她的坟…从向阳的坡地…迁到这鸟不拉屎的阴沟里!”
“凭什么?!凭什么?!”赵世荣状若疯魔,挣扎着想要扑向那口薄棺,被衙役死死按住,“就因为他是我爹?!就因为他有钱有势?!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
“那身红袍!那状元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陆明渊,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笑容,“是我特意找最烂的戏班子做的!最俗最艳的红!针脚歪歪扭扭!我要让他穿着它死!让他死了也被人笑话!他不是最要脸面吗?他不是做梦都想让儿子考状元光宗耀祖吗?我让他穿个够!让他到阴曹地府…也做个大笑话!”
赵世荣嘶哑的哭嚎和癫狂的笑声在空旷荒凉的老鸦坡上回荡,混合着呜咽的风声,如同厉鬼索命。
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众人面前。
杀母之仇。
夺地之恨。
迁坟之辱。
鸩毒。
红袍。
扭曲的复仇。
陆明渊沉默地听着,看着泥地里那个崩溃嘶吼的身影,绯红官袍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深邃如寒潭,将赵世荣字字泣血的控诉,都刻进了心里。
沈清漪静静地看着棺中那具森森白骨,又看向赵世荣那张被仇恨彻底扭曲的脸。她轻轻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一片澄澈的悲悯。她缓步走到坟坑边,对着那口敞开的薄棺,从袖中取出三支细细的线香。
素手轻扬。
嗤——
线香无火自燃,袅袅青烟升起,带着一股清冽微苦的草木气息,在浓重的土腥和腐甜味中,开辟出一方奇异的净土。
青烟缭绕,盘旋而上,仿佛在告慰那枉死的亡魂。
陆明渊的目光从崩溃的赵世荣身上移开,落在那三缕升腾的青烟上,又落在沈清漪沉静肃穆的侧影上。
风,吹动她月白的裙裾和乌黑的发丝。
她站在那里,像一株生于污秽,却亭亭净植的白荷。
陆明渊心中那点因血腥真相而翻腾的戾气,竟被那缕缕青烟奇异地抚平了些许。
他沉默片刻,对着那棺中白骨,缓缓地、深深地,揖了一礼。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恢复冰冷锐利,看向被按在泥地里的赵世荣,声音不高,却带着最终裁决的沉重:
“押回县衙。”
“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