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账海钩沉钥(2 / 2)

“少…少了一箱?”柳万财一愣,随即辩解道,“许…许是沉入深水,尚未寻获…或是…或是被水流冲走…”

“被水流冲走?”陆明渊的眼神更加锐利,“那为何偏偏是装载了特殊货物的那一箱不见了?”他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柳万财几乎喘不过气,“柳老板,本官再问你,‘如意号’出航前,除了税银,可还承运了其他…私货?比如…犀角?象牙?”

柳万财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没…没有…绝对没有!大人!您…您不能听信谣言啊!柳家…”

“爹!”柳如眉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了柳万财的话。她不知何时溜到了抬礼盒的家丁旁边,好奇地掀开了其中一个礼盒的红布一角,里面露出几匹光泽上乘的丝绸。她不满地嘟囔:“爹!您不是说来给陆哥哥赔罪吗?怎么尽带些布啊参啊的!一点诚意都没有!陆哥哥查案那么辛苦,得补脑子!您库房里不是有好多颜色好看的账本吗?红的绿的黄的…花花绿绿的,看着就喜庆!您怎么不拿几本给陆哥哥看看解闷儿?”

柳如眉这无心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炸响在二堂内外!

账本?红的绿的黄的?花花绿绿?!

陆明渊、沈清漪、雷震(刚回来复命,正好撞上),甚至柳万财本人,全都愣住了!

“如…如眉!你胡说什么!”柳万财最先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呵斥女儿,脸都绿了!

陆明渊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看向柳万财,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柳老板…贵行的账册…原来是用颜色分类的?倒是…别致得很啊!”

沈清漪也瞬间明白了!柳如眉这看似无心的抱怨,却无意间捅破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商行账册,尤其涉及大宗银钱往来,岂能用颜色随意区分?除非…是为了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记录!将不同性质的账目混入不同颜色的册子中,鱼目混珠!

“雷震!”陆明渊根本不给柳万财狡辩的机会,厉声喝道,“即刻带人,查封柳氏商行所有库房、账房!将所有账簿——无论红黄蓝绿——一本不落,全部封存带回县衙!柳老板,”他冰冷的目光钉在面如死灰的柳万财身上,“也请暂留县衙,‘协助’本官查账!”

“是!”雷震早就憋着一股火,闻言狞笑一声,大手一挥,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请吧,柳大老板!”

“大人!冤枉!冤枉啊!”柳万财彻底慌了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小女…小女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啊!柳家的账…都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什么颜色…”

“爹!我没胡说!”柳如眉还没搞清楚状况,见父亲跪下,又急又气,指着那几个礼盒,“您库房里明明就有好多彩色的本子!上次我去玩,您还说那本‘红牡丹’(她瞎编的)记着给京城大官送年礼呢!您…”

“住口!孽障!你给我住口!”柳万财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女儿的嘴,绝望地嘶吼着。

陆明渊不再理会这对父女,转身对沈清漪低声道:“沈姑娘,又要劳烦你了。柳家账册恐有蹊跷,需你慧眼,甄别其中可能隐藏的药物、矿物或特殊符号记录,尤其是与‘醉鱼草’、西南货物相关的线索。”

“清漪明白。”沈清漪郑重点头。

很快,柳家商行被雷震带人翻了个底朝天。一箱箱、一摞摞的账簿被源源不断地抬进了县衙二堂。果然如柳如眉“举报”的那样,这些账簿封面颜色各异:大红的、明黄的、靛蓝的、翠绿的…花花绿绿,堆满了半个二堂,如同一个混乱的调色盘。

柳万财被“请”到一旁软禁,面如死灰。柳如眉也被玲珑“请”回了厢房,犹自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帮了倒忙,委屈得直掉眼泪。

陆明渊强撑着精神,与沈清漪、以及紧急调来的几个老账房,开始投入这场浩如烟海的查账大战。

“丙寅年秋税银承运押金收据…入‘赤焰册’。”

“同年腊月,购‘滇南沉香’十斤…入‘金菊册’?沉香何时产于滇南?可疑!”

“丁卯年三月,支‘码头疏通费’白银八百两…入‘蓝波册’…数额巨大,名目含糊!”

“同年六月,‘西南山货’一批,支出银两千两…入‘绿柳册’…山货?何物值此巨资?”

时间在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中流逝。陆明渊脸色越来越白,额头冷汗涔涔,左肩的伤口在长时间的伏案中隐隐作痛,但他咬牙坚持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页可疑的记录。

沈清漪则专注于那些记录着药材、矿物或特殊符号的账页。她取出一片干净的琉璃片,用银针蘸取微量醉鱼草结晶,轻轻涂抹在那些记录着“西南奇草”、“避水仙粉”、“七叶莲心(被划掉)”等模糊字样的账页空白处,试图用残留的微量毒素与纸张上可能沾染的气息产生反应(类似鲁米诺反应原理,但设定为沈清漪掌握的秘术)。

突然!

当她的银针划过“绿柳册”中一页记录着“购‘墨鳞金线’五十尾,价银一百两”的账页空白处时,琉璃片上那点醉鱼草结晶,竟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绿色荧光!

“陆大人!”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陆明渊立刻凑近。

“您看!”沈清漪指着琉璃片,“醉鱼草结晶遇此账页残留气息,竟生荧光!‘墨鳞金线’…此名古怪,或是某种暗语!指代‘醉鱼草’提炼物?且此笔交易,入的是‘绿柳册’!”

陆明渊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翻找“绿柳册”的其他记录!很快,他发现了更多蹊跷!

“‘丙寅年腊月十五,支‘墨鳞金线’尾款,白银五百两’…”

“‘丙寅年腊月二十,‘龙宫修缮费’(指向码头或船坞),白银一千两,由‘金菊册’划拨’…“

“‘同日,‘绿柳册’记‘墨鳞金线’损耗,折银三百两’…“

一条条看似分散、颜色各异的记录,在陆明渊的脑中飞速串联!

“明白了!”陆明渊猛地一拍书案(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却燃烧着洞悉真相的光芒!“颜色分册,并非随意!而是为了将一笔完整的、见不得光的交易——比如购买‘醉鱼草’毒粉(墨鳞金线)、支付走私保护费(龙宫修缮费)、以及伪造损耗(绿柳册记损耗)——拆分开来,混入不同颜色的账册!若非柳如眉‘提醒’,谁能想到,这红黄蓝绿之下,隐藏的是如此精密的罪证链条!”

他拿起那块掺铅的劣银残块,又指向账簿上那些被拆分的记录:“熔银掺假,填补‘损耗’亏空!颜色分账,掩盖走私交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柳家的花花账本,便是那‘暗度陈仓’的密道!而‘丙寅年腊月’…这笔‘墨鳞金线’的尾款和‘损耗’,正好与钱谷私录中‘损耗加倍’的月份吻合!指向的,正是那笔给‘玉京贵人’和‘上头’的巨额‘孝敬’!”

“雷震!”陆明渊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立刻提审柳万财!本官要亲自问问这位柳大老板,他这‘绿柳册’里的‘墨鳞金线’,还有‘金菊册’划拨的‘龙宫修缮费’,到底‘孝敬’给了哪位‘贵人’!他这花花绿绿的账本,又是谁教的‘高明’法子!”

二堂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堆积如山的彩色账簿和陆明渊苍白却锐利如刀的脸庞。柳如眉一次无心的“告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足以淹没幕后黑手的惊涛骇浪!这漕运沉银的谜案,其根系之深、牵连之广,已远超想象。而撕开这层层伪装的钥匙,就藏在这片混乱的“调色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