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老药农口述秘闻(1 / 2)

晨光刺破云层,却穿不透清河县上空沉沉的阴霾。马蹄踏在湿冷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陆明渊勒马停在县衙门前,玄色大氅的下摆沾着城西鬼市污浊的露水。一夜奔波,他眼底不见丝毫倦色,深潭般的眼眸反而沉淀着洞穿迷雾的锐光。

“大人!” 雷震大步迎上,铜铃大眼满是急切,“玲珑那边有信了!飞鸽传书!” 他递上一个指节粗细的竹管。

陆明渊接过,指尖微一用力,竹管应声而裂,露出一小卷薄如蝉翼的密笺。上面是玲珑特有的、带着点俏皮却字迹清晰的密文:

“净身毕,困笼中。骨铃无声震,心悸虫欲动!‘神女祭’备选,入瓮待破。蝎尾青印者,乃‘神使’亲随!当速断其根!”

无声骨铃!蝎尾青印!

玲珑的密报,如同最后一块拼图,与三味堂学徒口中那个虎口烫疤、手腕蝎尾青印的神秘买家瞬间重合!操控蛊虫的“钥匙”与提供核心药引的“源头”,皆指向“神使”座下!

“好!” 陆明渊指间劲力微吐,密笺化作齑粉飘散。他眼中寒芒爆射,杀意如出鞘利刃,“邪教脉络已清!城北棺材铺钱串子,城南窝棚区贼巢,山中炼蛊洞,连同那装神弄鬼的‘神使’,皆在其位!雷震!”

“属下在!” 雷震胸膛一挺,如同绷紧的弓弦。

“即刻点齐三班衙役!弓弩淬毒,火油备足!封锁城北城南所有要道!令张龙赵虎所部,严密监视山坳节点与山神庙!一旦城南玲珑信号发出,山中张龙响箭为号…” 陆明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便是…烈火焚巢之时!”

“得令!” 雷震轰然应诺,转身便如猛虎下山般冲进县衙,粗豪的嗓门瞬间炸响,点兵遣将,杀气腾腾。

陆明渊并未随雷震入内,他转身,目光投向县衙旁临时辟出的药房。窗棂透出昏黄的光,映着沈清漪伏案研读的剪影,沉静而专注。他步履无声地走过去,推开门。

药房内,浓烈的药味和生石灰气息扑面而来。沈清漪闻声抬头,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她面前的长案上,古籍摊开,旁边放着几个盛有不同粉末的瓷碟,其中一碟,正是那暗藏金丝的“金线重楼”粉末。

“大人。” 沈清漪站起身,目光扫过陆明渊沾染露水的衣袍,“有眉目了?”

“嗯。” 陆明渊颔首,言简意赅,“邪教核心已锁定,收网在即。” 他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金线重楼粉末上,“此物,乃关键中的关键。三味堂学徒招认,七日前,一手腕带蝎尾青印者,取走一盒性寒、裹黑布之物,疑是此药。玲珑亦证实,‘神使’座下亲随,有此印记。”

沈清漪眼中精光一闪:“如此说来,这金线重楼,便是串联邪教药源与核心的命门!” 她拿起那本《蛊源秘录》,翻到记载金线重楼的那页,指尖点着“生于龙脉地气郁结之阴穴,百年难成”的字样,“大人,此物太过稀有!其源头…若能寻得,或能直捣黄龙,断其根本!”

“正有此虑。” 陆明渊的声音低沉,“清河境内,可还有精通珍奇药材、熟知隐秘采买渠道之人?尤其…需对三十年前旧事有所耳闻者。”

“三十年前?” 沈清漪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人是疑心…此物来源,或与更早的隐秘有关?” 她秀眉微蹙,沉吟片刻,眼中忽然一亮,“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谁?”

“老药农,孙三指!” 沈清漪语速加快,“此人祖辈皆在清河周边深山采药,足迹踏遍大小峰峦幽谷,见识极广!年轻时据说还曾为州府大药行做过‘药探’,专寻奇珍!后来不知何故,隐居在黑石村后山的‘鹰愁涧’,脾气古怪,鲜少与人来往。此次黑石村遭劫,他因独居深山,反倒躲过一劫。我曾派人送药,他拒不开门,只从门缝递出一包驱蛇避瘴的药草…此老,或许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鹰愁涧!

陆明渊眼中锐芒一闪:“雷震分不开身。沈姑娘,你坐镇县衙,统筹救治,准备应对‘药人’之药。此老处,我亲往!”

黑石村后山,山路崎岖,林木幽深。一场夜雨过后,泥泞不堪。越往里走,人迹越是罕至,空气中弥漫着原始森林特有的腐叶和湿冷气息。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古木林,前方豁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般的险峻山涧。涧底水声轰鸣,白雾弥漫。一条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湿滑陡峭的羊肠小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峭壁一侧,通向对岸一片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崖壁平台。

这便是鹰愁涧。

陆明渊弃了马,身形如履平地,沿着湿滑的小径快速行进。玄色劲装被雾气打湿,紧贴着他挺拔的身形。深潭般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环境,峭壁湿滑,苔藓丛生,下方是雷鸣般的水声和翻滚的白雾。

终于,他踏上了对岸那片不大的崖壁平台。平台背靠峭壁,被浓密的藤蔓和几株虬结的古松遮掩。一间低矮破败、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茅屋依壁而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枯藤。屋前一小块开垦过的土地上,稀疏地种着些奇形怪状、散发着浓郁气味的药草。一只羽毛斑斓、眼神锐利的山鹰,正停在一截枯枝上,警惕地盯着这不速之客。

茅屋的门紧闭着,门板粗糙,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

陆明渊停在门前丈许处,并未贸然上前,只是朗声道:“清河县令陆明渊,求见孙老先生。为解黑石村蛊祸,请教药材之事。”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涧水的轰鸣,传入茅屋。

茅屋内一片死寂,毫无回应。只有那只山鹰歪了歪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唳鸣。

陆明渊静立片刻,再次开口,语气沉稳:“金线重楼,生于龙脉阴穴,百年难成。此物现世,祸及清河。老先生采药一生,足迹遍踏群山,当知此物出处,关乎满城性命。陆某恳请一见!”

这一次,茅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一阵缓慢而拖沓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沉闷的咳嗽。接着,是门栓被拉动的声音。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仅容一人侧身。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杂着无数种草药和霉变气味的怪风扑面而出。

门缝里,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老人身形佝偻,瘦小干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拇指、食指和中指,其余两指齐根断去,伤口早已愈合,留下暗褐色的疤痕。这便是“孙三指”名号的由来。

他浑浊发黄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琥珀,透过门缝,毫无感情地上下打量着陆明渊。那目光锐利得不像一个垂暮老人,带着山野精怪般的警惕和审视。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嘶哑的音节:“县令?…黑石村…死绝了?”

陆明渊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神色平静:“疫病横行,邪教作祟,死者甚众。然,非是天灾,实乃人祸。有人以邪术制蛊,投毒害民。其核心药引之一,便是金线重楼。”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小巧油纸包,极其小心地打开,露出里面少许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粉末。“此物,老先生可识得?”

孙三指浑浊的目光落在那些粉末上。当看到粉末中那些细微的、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暗金色丝线时,他那双仿佛古井无波的眼眸,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

他枯树皮般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仅剩的三根手指猛地攥紧了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极其复杂的神色在他眼中翻涌——是震惊,是恐惧,是追忆,更有一丝深埋已久的…愤怒?

“金…金线重楼!” 孙三指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这…这鬼东西…又…又出来了?!”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陆明渊,“你…你从哪儿弄来的?!”

“邪教培育蛊虫所用。” 陆明渊声音沉冷,“此物从何而来?清河境内,何处可寻?”

孙三指没有立刻回答。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暗金色的粉末,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过了许久,他才像是耗尽了力气,缓缓松开了攥着门框的手,佝偻的身体似乎更加萎缩。他侧身让开了门缝,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进来吧。把门…带上。”

茅屋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个石头垒砌的火塘里,燃烧着几根耐烧的硬木,跳跃的火光勉强驱散着深涧带来的湿寒和屋内浓郁的草药霉味。火塘上吊着一个熏得漆黑的陶罐,里面不知煮着什么,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苦涩药香。屋内陈设极其简陋,除了火塘边一个磨得油亮的树桩充当凳子,便是靠墙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晒干的草药、兽骨、奇石,拥挤而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