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在沈清漪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逐一检查其余六具皮俑的背部。
“大人!这具也有!”玲珑指着一具穿着鹅黄纱衣、姿态活泼的皮俑后背,声音带着惊骇,“‘始乱终弃者——清河盐商 朱富贵’!”
“这具是…‘夺我家产者——前县令师爷 孙有道’!”一名衙役声音发颤。
“这具…‘骗财骗色者——绸缎庄少东 李少卿’!”
……
每一具皮俑背后,都刻着一个男子的名讳和身份!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桩血泪冤仇!这七具皮俑,竟是七份以美人皮囊为载体的、无声的血泪控诉状!
当衙役检查到最后一具、也是姿态最为端庄、穿着一件暗红色织金薄纱长裙的皮俑时,他的手猛地一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愤怒,陡然拔高,如同破锣:
“大…大人!雷…雷爷!这…这具是…‘负国负民者——虎贲右营副将 萧远山’!!!”
“萧远山?!!”
这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密室之中!
雷震的咆哮声瞬间炸响!他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冲到那具暗红纱衣皮俑前,铜铃大眼死死盯着背部那行刺目的刻字!巨大的身躯因狂怒而剧烈颤抖!
“狗日的萧远山!果然是你这畜生!”雷震须发戟张,目眦欲裂,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冰壁上!冰屑四溅!“戕害人命!剥皮拆骨!还他娘的把名字刻在人家姑娘皮上?!畜生!畜生不如!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他狂暴的怒吼在冰窖中反复回荡,震得冰晶簌簌落下!
萧远山!靖王心腹!边军副将!苏挽月名义上的丈夫!兵符流失的关键人物!如今,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这恐怖皮俑的背后!与那些被刻上名字的“负心者”并列!这绝非偶然!这是铁证!证明他不仅是苏挽月之死的元凶,更是这“画皮”酷刑的受益者或参与者之一!
陆明渊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所有的线索碎片——苏挽月的兵符、秦瑟瑟的血书控诉、白骨金帖、王府金箔、军械坊的铅毒与暗门、如今这七具刻着名讳的皮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攥紧!拧成一条冰冷、血腥、直指核心的绞索!
“三十万两…”陆明渊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低沉缓慢,却带着洞穿一切阴谋的森然,“萧将军输给靖王的,恐怕不止是银子…还有这些…被他亲手送入地狱、剥皮刻名的…‘美人债’吧?”
就在这时——
“鬼啊!鬼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叫,猛地从冰窖入口方向传来!打破了密室内的死寂与狂怒!
众人霍然转头!
只见鸨母徐三娘不知何时竟挣脱了看守,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冰窖!她显然是被雷震砸墙的巨响吸引,或是想偷窥。此刻,她那张涂脂抹粉的老脸彻底扭曲变形,绿豆眼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密室中央那七具姿态诡异的皮俑!尤其是那具暗红色纱衣、背后刻着“萧远山”名字的皮俑!
她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肥胖的身躯筛糠般抖动着,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具皮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瞳孔涣散,翻着白眼,眼看就要吓晕过去!
“老虔婆!你果然知道!”雷震如同怒目金刚,一步踏前就要揪她!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一道杏黄色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从惊慌的人群后挤了出来!是柳如眉!她不知何时也跟来了,此刻小脸煞白,显然也被皮俑吓得不轻,但看到徐三娘那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医者的本能(或者说她那半吊子的医术冲动)压过了恐惧。
“别…别动她!惊厥会要命的!”柳如眉带着哭腔喊道,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针囊,抽出一根银针,也顾不得细看,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蜷缩在地、浑身抽搐的徐三娘颈后一处穴位就扎了下去!
“柳小姐!不可!”沈清漪的警示声同时响起!
但已经晚了!
柳如眉的银针,并未扎在能安神定惊的“风池穴”或“安眠穴”,而是…精准地(或者说歪打正着地)扎在了能刺激神经、诱发呕吐的“晕眩穴”上!
“呃——!”
原本已经翻白眼、快要昏厥的徐三娘,被这一针扎得浑身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干呕!随即,“哇”地一声,如同开闸泄洪,将胃里尚未消化的食物混合着酸臭的胃液,喷泉般狂吐了出来!秽物溅了一地,也溅了离得最近的柳如眉一身!
“啊——!”柳如眉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袭击”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跳开,看着自己新上身的杏黄襦裙上沾染的污秽,小脸瞬间由白转青,捏着银针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扎…扎错穴了…”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臭的闹剧,瞬间冲淡了密室内的肃杀与恐怖。雷震也被这变故弄得一愣,捏紧的拳头僵在半空。
混乱中,一名负责搀扶呕吐衙役的老仵作,似乎被徐三娘的呕吐物滑了一下,踉跄着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墙壁。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墙壁上凝结的、被火把融化的冰水痕迹,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了!他指着冰壁下方靠近地面、一处被呕吐秽物暂时浸湿融化的地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大…大人!您看…这冰壁底下…好像…好像刻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