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透了玲珑单薄的衣衫，直扎骨髓。巨大的冲击力和雷震沉重身躯的拖拽，让她猛地呛了几大口水，苦涩浑浊的河水灌入鼻腔，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和眩晕。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她死死闭住气，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铁箍般死死环住雷震的腰腹，双脚在河底湿滑的淤泥和石块上拼命蹬踏！
河水湍急浑浊，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形成无数危险的漩涡。玲珑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凭借本能，借着水流的冲力，死死抱着雷震，努力让两人的口鼻保持在水面之上。每一次换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冰冷的河水倒灌。雷震庞大的身躯如同沉重的锚，每一次水流冲击都让玲珑的手臂酸麻欲裂，几乎脱手。更要命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环抱之处那温热的液体正不断在冰冷的河水中晕开——雷震肋下和腰侧的伤口在剧烈冲击下，正疯狂地涌出鲜血！
“雷老虎…撑住…别死…千万别死…”玲珑在心中无声地嘶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咸涩的河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里。她不敢去看雷震那张在浑浊水波中若隐若现、死寂金纸般的脸，只能拼尽全力，顺着水流的方向奋力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水流似乎平缓了一些，河道也变得更加宽阔。前方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向水中延伸的茂密芦苇荡。芦苇在湍急的水流中疯狂摇摆，如同一片墨绿色的屏障。
机会！
玲珑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调整方向，抱着雷震，一头扎进了那片密集的芦苇丛中！
“哗啦！”
芦苇杆被撞得东倒西歪。浑浊的河水瞬间被阻隔了大半。玲珑抱着雷震，瘫倒在芦苇丛深处相对干燥的泥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呛水的肺部，火辣辣地疼。冰冷的寒意如同无数小蛇，顺着湿透的衣衫钻入四肢百骸，冻得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顾不上自己，立刻翻身查看雷震。他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脸色是一种可怕的青灰色，嘴唇乌紫，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肋下和腰侧的伤口被浑浊的河水泡得发白外翻，深可见骨，黑紫色的血液混合着河水还在缓慢地渗出，散发出淡淡的、带着甜腥的腐败气味——那是剧毒深入血脉的征兆！肩胛和腿上的箭伤同样惨不忍睹。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雷老虎！醒醒！醒醒啊！”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拍打着雷震冰冷的脸颊，却得不到丝毫回应。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沈姐姐给的保命丹药…刚才在水里挣扎时，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怎么办？！
玲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脸绷得紧紧的，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她飞快地撕下自己还算干燥的里衣下摆，用尽力气撕扯成布条。先不管伤口里的毒刃，当务之急是止血！她咬着牙，用布条在雷震肋下和腰侧伤口上方死死勒紧，打了个死结！鲜血暂时被压住了一些。她又撕下布条，用力裹住他腿上和肩胛的箭伤。动作生涩却异常坚决。
做完这一切，玲珑已是筋疲力尽，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冰冷的恐惧和无助感再次袭来。这里不能久留！那些杀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肯定在沿着河岸搜索！雷震重伤垂危，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必须找到药！可哪里安全？县城远在百里之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雷震紧握的右手。即使在昏迷中，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半截九环大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刀柄末端缠绕的防滑牛皮绳早已被血水和泥浆浸透，变成了暗褐色。
等等！
玲珑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那缠绕的牛皮绳缝隙里，在刀柄靠近断口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芦苇缝隙透下的、惨淡的月光里，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金属的淡金色光泽！
她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掰开雷震紧握刀柄的手指。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属和湿滑的牛皮绳。她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光线，用指甲极其小心地抠挖着牛皮绳缠绕的缝隙。
一小片！
只有指甲盖大小！
边缘带着被暴力撕扯痕迹的、薄如蝉翼的淡金色箔片，被她从牛皮绳的缝隙深处抠了出来！
金箔？！
玲珑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认得这光泽！在县衙殓房，陆大人和沈姐姐勘验童尸时，就发现过类似的碎片！当时陆大人推断，凶手在“回收”或“收集”这些金箔！这…这怎么会缠在雷老虎的刀柄上？难道…是在之前的打斗中，雷老虎从某个杀手身上扯下来的？！
她将这片微小的金箔碎片凑到眼前，指尖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月光太暗，看不清上面的纹路。她下意识地翻过碎片…
背面！
金箔的背面，并非光滑的金属面，而是…刻着东西！
极其纤细、却异常清晰的线条！虽然只有指甲盖大的一角，但玲珑还是辨认出了那是一条弯曲的河流轮廓，以及河流旁一个清晰的、如同印章般的小小标记！标记的线条非常熟悉——正是卷五“画皮案”中，在那具伪装成沈清漪的女尸身上发现的、后来证实属于靖王私产的“双螭盘云印”的简化版！而在标记旁边，刻着两个蝇头小楷：“玉泉”！
玉泉？！
玲珑的脑子“嗡”的一声！卷五的线索如同闪电般在脑海中串联！画皮案女尸身上的双螭盘云印…指向靖王！陆大人一直怀疑“玉泉山庄”是靖王的一个重要据点！但苦无实证！这片金箔碎片…这地图一角…这“玉泉”二字！难道…这金箔上记载的，是通往玉泉山庄的路径图？！雷老虎在搏杀中扯下的，竟然是如此关键的铁证？！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瞬间在玲珑被绝望和冰冷浸透的脑海里燃起！
她猛地抬头，望向芦苇荡外湍急浑浊的河流，望向对岸那片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般的、连绵起伏的漆黑山林。追兵的呼喝声，似乎正隐隐约约从上游顺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