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青丝绾匣赠玉杵(1 / 2)

济春堂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浓重的血腥气、药气、还有那砧板裂口内透出的、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陆明渊半跪在地,稳稳地托着雷震魁伟却已无知觉的身躯,避免任何一丝多余的震动加重那可怕的伤势。他深潭般的眸子扫过沈清漪苍白却异常专注的侧脸,沉声道:“清漪,他的脉象?”

沈清漪的指尖刚从雷震颈侧寸关尺移开,又迅速探向他肋下匕首旁汹涌流血的创口边缘,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脉沉细欲绝,气随血脱!肋下创口深,幸未透膈伤脏,但失血极剧!左臂……”她目光落在那被鲜血浸透、骨茬狰狞刺出的断臂处,清冷的瞳孔猛地一缩,“旧裂彻底崩碎,骨片移位,断端刺破肌膜,伤及筋络!若不立即止血正骨,筋络坏死,此臂必废!玲珑!东西!”

“来了!小姐!”玲珑几乎是扑过来的,怀里抱着烈酒坛、金疮药瓶,还有沈清漪点名要的那瓶“断续膏”,小脸煞白,眼泪还在不停地掉,但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疑。

沈清漪一把抓过烈酒坛,拔开塞子,毫不犹豫地倾倒在自己双手和几根最长的金针上,冰冷的酒液冲刷着可能沾染的血污。她看也不看,直接对玲珑下令:“烈酒冲洗他肋下创口周围!快!”

玲珑咬着牙,学着沈清漪的样子,将烈酒哗啦啦地浇在雷震肋下匕首周围的皮肉上,混合着血液的酒液四下流淌。雷震毫无反应,仿佛已经死去。

沈清漪手中金针快如闪电!嗖!嗖!嗖!几道寒芒精准无比地刺入雷震心口膻中、巨阙,右肩肩井、肩髃数处大穴!针尾在她指尖微妙的捻动下,发出细微却急促的嗡鸣,如同无形的丝线,强行吊住那即将彻底消散的生命之火。

“大人,请压住他肩部,固定上身!”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稳定,目光紧紧锁住那把深深嵌入雷震肋下的淬毒匕首。她深吸一口气,右手稳稳握住匕首柄,左手三指精准地按压在匕首两侧的皮肉上,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

陆明渊立刻照做,有力的手掌如同铁钳,稳稳压住雷震宽厚的右肩,防止拔刀瞬间可能引起的剧烈痉挛。

“玲珑,准备止血药粉,厚敷!”沈清漪低喝一声,眼神一凝,手腕猛地发力!

“嗤——!”

匕首被干净利落地拔出!一股暗红色的血箭随之飙射而出!

几乎在血箭喷出的同时,玲珑手中厚厚一叠浸透金疮药粉的棉布,已带着哭腔狠狠地按了上去!“老雷!撑住啊!”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那可怕的创口,药粉瞬间被鲜血浸透染红。

剧痛让昏迷中的雷震身体猛地一弹!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嗬嗬声!幸亏陆明渊早有准备,死死按住了他,才没让他弹起来。

沈清漪看也不看那飙射的血箭,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全部心神,瞬间转移到那更加触目惊心的左臂断骨处!断裂的臂骨白森森地刺穿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参差不齐的骨茬上挂着碎裂的肌膜和丝丝缕缕的筋络,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断续膏!”沈清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玲珑慌忙将那个墨玉小瓶递过去,瓶塞一开,一股极其浓烈、混合着奇异草木辛香与苦涩腥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沈清漪毫不迟疑,用银勺挖出足量粘稠如墨玉髓般的黑色药膏。她没有立刻涂抹,目光却急切地在周围扫视,最终落在那只被匆忙推开、靠在墙角的青囊上!

“玉杵臼!青囊底层!”她急促地对玲珑喊道。

玲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沈清漪的青囊底层翻找。很快,她捧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物件。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玉杵臼,器型古朴,线条温润流畅,莹白无瑕的玉质在昏暗灯火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与这血腥混乱的场面格格不入。臼底内壁光滑如镜,杵头圆润饱满,一看便知是精心呵护的珍品。

“小姐,这个?”玲珑有些迟疑,这玉杵臼太过精致珍贵,她从未见沈清漪在如此紧急的救治中使用过。

“给我!”沈清漪一把抓过玉杵臼,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看也不看,直接将挖出的粘稠黑色“断续膏”倒入那莹白的玉臼之中。紧接着,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左手飞快地撩起自己鬓边一缕散落的、乌黑如墨的青丝,右手不知何时已捏住一枚小巧的柳叶刀片!

寒光一闪!

一缕青丝无声而断!

沈清漪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割下的不是自己的发丝。她将那缕断发,小心地置于玉臼中那漆黑的断续膏上。乌黑的发丝衬着墨玉般的药膏和莹白的玉臼,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清漪?”陆明渊深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沈清漪没有解释,她拿起那同样温润的玉杵,毫不犹豫地开始在那混合了青丝与断续膏的药膏上,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和角度,缓缓地、用力地研磨起来!

玉杵与玉臼内壁摩擦,发出细微而清越的玉石相击之声,叮咚悦耳,在这充斥着痛苦与血腥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随着她的研磨,那漆黑的断续膏渐渐改变了性状,变得更为细腻柔滑,如同上好的墨锭研出的墨汁。而那缕乌黑的青丝,竟在玉杵的碾压下,丝丝缕缕地融入了漆黑的药膏之中,消失不见!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草木辛香、断续膏的苦涩腥气以及一丝极淡却异常清冽的奇异气息,缓缓从玉臼中升腾而起。

“小姐…这是?”玲珑看得呆了,连哭都忘了。

沈清漪专注地研磨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断续膏’霸道,需玉性温润中和其燥烈,方不伤损筋络本源。人身发肤,受之父母,蕴先天精血之气……以发为引,可助药力循经入脉,引气归元,契合伤者本源。”她语速很快,解释给玲珑,更像是坚定自己的信念。这是她沈家秘传的古法,非濒死重伤不可轻用,亦需至亲或医者精诚之念为引。此刻,她便是那引药之人。

药膏终于研磨至完美的状态,漆黑如墨玉,细腻如膏脂,散发着奇异而内敛的光泽与气息。沈清漪放下玉杵,没有丝毫犹豫,用银匙挑起那温润如玉的黑色药膏,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雷震左臂暴露的狰狞断骨和撕裂的筋络创口之上!

药膏甫一接触血肉,那原本汹涌流淌的鲜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断骨边缘翻卷的皮肉,在药膏的覆盖下,似乎也平复了一丝狰狞。沈清漪的手指稳定得可怕,如同最精密的工具,引导着药膏覆盖每一寸断裂的骨茬和受损的筋络。她的指尖沾染着鲜血和药膏,在雷震粗壮的手臂上移动,画面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圣洁与残酷。

接着,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浸泡过药酒的特制桑皮夹板,动作迅捷而精准地将雷震的左臂断骨处小心翼翼地复位、固定、捆扎。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伤处,昏迷中的雷震发出痛苦的闷哼,身体无意识地抽搐。

“按住他!”沈清漪低喝。

陆明渊和玲珑立刻用力按住雷震的躯干和右臂。沈清漪额头的汗水大颗滚落,浸湿了鬓角,但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或变形。固定完毕,她再次拿起金针,刺入雷震左臂肩贞、曲池、合谷等几处要穴,针尾轻颤,引导着那“断续膏”融合了青丝引与玉性温润的奇特药力,缓缓渗入断裂的筋骨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