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余毒未清需静养(1 / 2)

清河县衙的后书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响动,驱散着自窗缝门隙渗入的冬日寒意。然而,这暖意却似乎无法穿透书案后那人周身的沉寂。

陆明渊端坐于椅中,玄色便服衬得他面色愈发显得苍白,眉宇间那道因长久凝思而刻下的痕迹,比往日又深了几分。他面前的书案上,并非堆积如山的卷宗公文,只静静摊放着一方素白丝帕。

帕中,是那几块已勉强拼合、却仍带着刺目裂痕的龙纹佩碎片。旁边,是那张薄如蝉翼、字字泣血的父亲绝笔血书。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玉片断口,目光沉落在“靖王势大根深,爪牙遍布朝野…唯盼吾儿隐忍藏锋,保全自身…持此血书…直陈御前!切切!”那几行力透绢背的字迹上。

十年了。

整整十年积压的沉冤、痛楚与不甘,在亲眼见到父亲绝笔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燎原之火,几乎要焚尽他的理智。胸腔内那股急于复仇、恨不能立刻提剑杀往靖州王府的灼热血气,与丹田处因情绪剧烈激荡而再次蠢蠢欲动的阴寒滞涩感相互冲撞,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行运转内力,试图将那缕如附骨之疽般盘桓不去的“缠丝绕”余毒压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清冽如雪后松针的淡雅药香随风潜入,稍稍冲淡了室内凝重的气氛。

沈清漪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素白的裙裾拂过门槛,动作轻柔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她将药碗轻轻放在书案一角,目光扫过陆明渊苍白的面色和额角的冷汗,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药刚煎好,趁热服下。”她的声音不高,却如玉石轻叩,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此药能暂缓余毒躁动,宁心静气。”

陆明渊并未立刻去碰那碗墨汁般浓黑、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药汁,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从血书上移开,只是声音沙哑地开口:“清漪,父亲留下的线索,《山河志异》…我翻检良久,尚未发现明显夹层或暗记。时间紧迫,我必须…”

“你必须先服药。”沈清漪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她上前一步,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搭上他放在桌沿的腕脉。

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稳定。陆明渊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她指尖那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的力量按住。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余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她极其轻缓的呼吸声。沈清漪垂眸凝神,细细感知着指下脉搏的跳动。片刻,她清丽的眉尖微微蹙起,如同平滑的冰面上裂开第一丝细纹。

“脉象浮紧而涩,如轻刀刮竹。”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陆明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强作的镇定,直抵内里紊乱的气息,“丹田之气躁动不安,阴寒之毒虽被此前药力暂时压制,却因你心绪激荡、强行运功而再度被引动,已有反噬经脉之势。明渊,你此刻内力每多运行一分,毒素便深入筋骨一分。”

陆明渊迎上她的目光,深潭般的眸子里暗流汹涌,那是仇恨与理智的交锋。“我知‘缠丝绕’厉害,但父亲血仇未报,线索近在眼前却不得其法,靖王及其党羽此刻或许正在销毁罪证!我岂能因区区余毒,便困守于此,徒耗光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最后一次金针逼毒,需要多久?可否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沈清漪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唇角极轻微地向下抿了一下,流露出一丝不赞同,“‘缠丝绕’并非区区余毒。其性阴诡,最擅潜伏,侵蚀经脉根基。上一次金针逼毒,虽逼出大半,但其最顽固的一缕根须,已与你丹田内息纠缠不清。这最后一次行针,需引动你自身内力配合,将那一缕根须彻底拔除,凶险异常。”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凝,每一个字都清晰而郑重:“行针过程中,你需绝对平静,不能有丝毫情绪波动,更不能妄动真气心力,否则内力稍一岔乱,非但前功尽弃,更可能导致毒素瞬间侵入心脉,届时…纵是大罗金仙,也难挽回。”

“绝对平静?”陆明渊几乎是嗤笑出声,只是那笑声里毫无暖意,只有冰冷的自嘲与焦灼,“清漪,你告诉我,得知杀父仇人是谁,得知他如今仍高高在上、逍遥法外,我如何绝对平静?看着父亲用命换来的线索就在眼前,我却…”他猛地收声,胸口微微起伏,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指尖死死抠进掌心。

沈清漪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黑色火焰,看着他因极力隐忍而绷紧的下颌线。她并未因他话语中的急躁而动气,眸光依旧清澈而平静,如同幽深古井,映照出他此刻的躁动不安。

“我明白。”她轻声道,这三个字却似有千钧之重,“父仇不共戴天,沉冤昭雪迫在眉睫。我都明白。”

她话音微微一顿,语气转而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上了几分鲜有的严厉:“但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在此刻倒下。陆明渊,你若因急于求成,在此刻行差踏错,导致毒发身亡或武功尽废,那么陆大人的血仇谁去报?这沉埋十年的冤屈谁去昭雪?你让那些枉死的孩童、让赵叔那样的父亲、让所有期盼着你的人,又当如何?”

她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像一把精准的冰锥,狠狠凿在陆明渊被怒火和急切充斥的心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