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脑海中闪过陆明渊苍白隐忍的面容,闪过周家地窖里那些孩子冰冷的尸体,闪过未来可能遇到的更凶险的战斗…他那股焦躁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滋滋作响,只剩下沉甸甸的憋闷和无力。
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那只曾经能挥动数十斤重九环大刀、能力扛千斤闸、能护住同袍后背的手臂,此刻却连握紧都感到阵阵酸软无力。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沮丧攫住了他。
“…沈姑娘,”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俺老雷…俺就是憋得慌…恨不能现在就…唉!”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只完好的右手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俺知道了…俺听你的…这七日,俺就当…就当这胳膊暂时不是俺的了!”
沈清漪看着他这副模样,眸光微软,语气也缓和了些:“并非让你全然不动。药浴推拿之后,需配合特定的康复训练,循序渐进,慢慢恢复力量与灵活。我会让玲珑每日监督你练习。”
“监督我?”雷震猛地抬头,看向一旁正冲他得意眨眼的玲珑,脸顿时垮了下来,“让她?”
“怎么?雷大爷瞧不起人?”玲珑立刻叉起腰,扬起小下巴,“小姐吩咐的,你敢不听?到时候我就拿小本子记下来,你哪天偷懒了,少做了几个动作,我都告诉小姐去!”
“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威胁我?”雷震瞪眼。
“就威胁你了怎么着?你现在可打不过我!”玲珑扮了个鬼脸,有恃无恐。
“你!”雷震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憋屈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那副吃瘪的样子,倒是冲淡了不少方才的沉闷气氛。
沈清漪看着两人斗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她将托盘上的东西整理好,温声道:“今日药浴时辰已到。雷捕头,好好休息,莫要胡思乱想。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已将时限压缩到极致,但根基若不打好,后患无穷。这一点,请你务必信我。”
雷震扭回头,神色郑重了许多,对着沈清漪抱了抱右拳(左手无法动弹):“沈姑娘的医术,俺老雷是服气的。刚才…是俺混账,急昏了头。你放心,这七日,俺一定咬牙忍住,你让俺干啥俺干啥!”
“如此便好。”沈清漪微微颔首,“玲珑,帮雷捕头清理一下,换身干爽衣服。我去看看明渊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是,小姐!”玲珑脆生生应道。
沈清漪端起托盘,转身离去,素白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光影里。
屋内,又剩下雷震和玲珑大眼瞪小眼。
“听见没?雷大爷~”玲珑拖长了调子,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干净布巾,“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啦!赶紧起来,擦干身子换衣服!然后乖乖躺下休息!不许运功!不许乱动!不许…”
“行了行了!唠唠叨叨没完没了…”雷震不耐烦地打断她,龇牙咧嘴地试图从药桶里站起来,却因左臂使不上力而身形一晃。
玲珑赶紧上前扶住他完好的右臂,嘴里还不忘数落:“看看看!离了我你可怎么办哦!”
雷震:“…” 他决定保持沉默,以免被这丫头气得更早去见阎王。
药味依旧弥漫,水汽尚未散尽。雷震看着自己那被包裹得如同粽子般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决心。
七日。
为了能再次毫无顾忌地握紧刀柄,为了能守护必须守护的一切。
这七日,他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