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西域明珠(1 / 2)

西辽都城虎思斡耳朵(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坐落在楚河河谷,四周雪山环绕,城郭巍峨。这里的建筑风格很奇特——有汉式的飞檐斗拱,有波斯式的穹顶拱门,还有草原部落的毡帐点缀其间。街上行人也是五花八门:契丹人、汉人、回鹘人、波斯人、粟特人,各色面孔,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却奇异地和谐。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拼凑起来的国家。

三十年前,辽国灭亡,宗室耶律大石率残部西逃,在天山南北建立了这个“西辽”。他自称“菊儿汗”(意为“大汗之汗”),延续辽国制度,却也不排斥当地的回鹘、波斯风俗。三十年来,西辽成了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环,商旅往来,货物云集,倒也维持了一段太平岁月。

可这一切,在一个月前戛然而止。

耶律大石死了。

这位一手创建西辽的雄主,在巡视边疆时突发恶疾,三天后就咽了气。临死前,他把年仅二十四岁的女儿耶律普速完叫到床前,只说了一句话:

“西辽……守不住了。找个……找个能守住的人。”

然后便溘然长逝。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耶律普速完坐在父亲的寝宫里,手里拿着一封刚刚送到的密信。

信是从东边来的,送信的人是潜伏在河西走廊的契丹细作。信上说:西夏降了,太子被送去洛阳当人质。女真诸部归附,蒙古称臣。整个东亚,只剩下西域这一片,还在大炎的兵锋之外。

信的末尾,细作用颤抖的字迹写道:“太后,汉人的大军……已经到玉门关了。”

玉门关。

那是中原王朝西出的门户,也是西域东进的门槛。汉朝时,这里是屯兵戍边的要塞;唐朝时,这里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宋朝……宋朝时,这里早已废弃,成了黄沙淹没的废墟。

可现在,汉人又回来了。

带着崭新的王朝,带着锐不可当的兵锋,带着要一统天下的野心。

“太后,”一个老臣躬身站在殿中,是西辽宰相萧斡里剌,“各部首领都在外面等着……等您的决断。”

耶律普速完抬起头。

她今年二十四岁,却已经做了三年的“承天太后”——父亲耶律大石晚年多病,很多政务都是她在处理。她长得不像传统的契丹女子那样高大健硕,反而纤细秀美,有一双继承自汉人母亲的凤眼。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却锐利得像刀子。

“他们想要什么决断?”她问,声音平静。

“有的说要战,”萧斡里剌苦笑,“说咱们西辽还有十万铁骑,天山南北地形险要,未必守不住。有的说要和……说汉人势大,连金国都灭了,咱们何必螳臂当车?不如遣使称臣,还能保住富贵。”

“还有呢?”

“还有……”萧斡里剌迟疑了一下,“还有人说……说太后您……”

“说我什么?”

“说太后年轻貌美,又是耶律氏嫡系血脉,不如……不如与汉人和亲。”萧斡里剌说完,头垂得更低了,“他们说,只要太后嫁过去,西辽作为嫁妆并入大炎,既能保全耶律氏血脉,又能免去刀兵之祸……”

殿里一片死寂。

耶律普速完看着手里的密信,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忽然笑了。

笑声清脆,像银铃,却让萧斡里剌脊背发凉。

“和亲……”她轻声重复这两个字,“好啊,那就和亲。”

“太后!”萧斡里剌大惊,“您……您真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耶律普速完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楚河水静静流淌,远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我父亲临死前说,西辽守不住了,要找个能守住的人。放眼当今天下,还有谁能比大炎皇帝更能守住这片土地?”

她转过身,看着萧斡里剌:“你去告诉他们:我愿意嫁,但有个条件——不是我做他的妃子,是他娶我做皇后。”

“皇后?!”萧斡里剌差点跳起来,“太后,这……这怎么可能?汉人皇帝已经有皇后了,是那位邵氏,听说贤良淑德,深受爱戴……”

“那就让她做东宫,我做西宫。”耶律普速完淡淡道,“汉人不是有句话吗?‘一国不容二主’,但可以有两位皇后。东宫主内,西宫主外——我要的,是西域这片土地的治理权。”

萧斡里剌彻底懵了。

他以为太后会说些金银财宝、封地爵位之类的条件,没想到……

“太后,您……您这是要……”

“要我父亲打下来的这片江山,不被糟蹋。”耶律普速完走回案前,铺开纸,提笔,“三十年前,我父亲带着两百骑西逃,一路收拢残部,击败塞尔柱人,降服高昌回鹘,才有了今天的西辽。这江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契丹人用血换来的。”

她蘸墨,落笔。

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我不能让它在我手里丢了。但如果非要丢,也要丢得有价值——不是被武力征服,是作为嫁妆,换来契丹人在新朝的一席之地。”

信很快写好了。

她吹干墨迹,装入信封,盖上自己的印章——那是一方白玉印,刻着契丹文和汉文两种文字的“承天太后之宝”。

“派最快的马,最得力的人,把这封信送到洛阳。”她把信递给萧斡里剌,“告诉大炎皇帝:耶律普速完愿意嫁,嫁妆是整个西辽。但我要的,不是妃嫔的名分,是共治天下的权力。他若答应,丝路重开,西域永固。若不答应——”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凌厉:

“那就让他的大军,来试试天山的雪,尝尝大漠的沙。”

八月十五,中秋。

洛阳城里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团圆。皇宫里更是热闹,方腊在太液池边设宴,与群臣共赏明月。

酒过三巡,内侍总管王安悄悄走过来,在方腊耳边低语几句。

方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人呢?”

“在偏殿候着。”

方腊起身,对群臣说了声“朕去更衣”,便跟着王安离开了宴席。

偏殿里,一个风尘仆仆的契丹使者正在焦急等待。见到方腊进来,他连忙跪下,双手奉上那封信:

“西辽承天太后耶律普速完,致书大炎皇帝陛下。”

方腊接过信,拆开。

看完,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你家太后……多大年纪?”他忽然问。

使者一愣,答道:“二十四岁。”

“二十四……”方腊喃喃,“倒是年轻。可她知不知道,朕今年已经三十六了,皇后邵氏也已三十有二?”

“太后知道。”使者鼓起勇气,“太后说,年龄不是问题,问题是……陛下敢不敢要这份嫁妆。”

方腊笑了。

敢不敢?

这话问得有意思。

“她要西域的治理权,”他问,“那朕派去的官员、驻军,她管不管?”

“管。”使者说,“但要以契丹旧制为主,汉制为辅。官员可以派,但需与契丹贵族共治。驻军可以驻,但不能扰民,军需由西辽供给。”

“好大的口气。”方腊冷笑,“她这是要朕把西域送给她?”

“不是送,是共治。”使者纠正,“太后说,西域不同于中原,民族复杂,信仰多样。强行推行汉制,必生叛乱。唯有契丹人治契丹地,汉人治汉人地,各得其所,才能长治久安。”

方腊盯着使者,看了半晌。

忽然,他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圆月。

月光皎洁,洒在太液池上,波光粼粼。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丝绸之路的繁华,想起西域各国的贡使,想起汉唐盛世时,长安城里那些高鼻深目的胡商、僧侣、舞姬……

那是中原王朝最辉煌的记忆。

也是他想要重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