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心头一热,摇下车窗,但刻意没下车,保持防疫的距离,大声招呼:
“碧伢子,怀伢子,都还好吧?”
“好得很!”碧伢子用力拍打自己厚实的胸膛,夹克下肌肉贲张,带着一种急于展示的兴奋:
“外面那些怪物算个卵!我们有谷神保佑,力气大得很!”
他看了眼楚言破败的车和两人身上狼狈的痕迹,那股子兴奋里,掺进一丝俯视般的轻松,“回来就好!外头太惨了,我们村,稳当!”
楚言却是心头一跳。碧伢子双目精光隐现,开合间气息沉凝悠长,这是踏入第一境的标志。
只是那气息略显虚浮躁动,根基似乎并不稳固。
一个从未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山村青年,短短二十天破境?
他压下惊诧,笑着点头:“稳当就好!”
车子终于停在自家熟悉的院门前,他下了车。
青砖墙,灰瓦顶,门框上贴着褪色的春联。
院门“吱呀”一声被他拉开。
先是一条健硕的土黄色大狗像道闪电般蹿了出来,尾巴摇成了风车,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呜咽,围着楚言又跳又蹭。
帆布包里探出脑袋的墩墩吓得“嗷呜”一声,瞬间缩了回去,只留拉链缝隙里一只惊恐的猫眼。
母亲王秀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花白的头发有些蓬乱,围裙沾着灰,脸上刻满了这半个月的惊惶和此刻喷涌而出的狂喜。
她的目光看着楚言,嘴唇哆嗦着,没发出声音。
下一瞬,她像年轻了十年,飞快地冲了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楚言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另一只手颤抖着,想摸他的脸,又不敢,最终只是用力拍打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反复念叨。
父亲楚拥军跟在后面,身板似乎比记忆中更硬朗了些。
他站在门槛里,没像母亲那样扑出来,只是用力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后面,一双眼睛却是一秒都没有离开儿子,眼角湿润。
他背过身,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下脸,再转过来时,只剩下山石般的沉默。
“爸。”楚言喉咙发哽。
父亲“嗯”了一声,烟锅在门框上磕了磕,算是回应。
好一会儿,母亲才吸着鼻子松开楚言,目光却黏在了局促站在车边的夏栀语身上。
她几步过去,拉起夏栀语的手,上下打量,眼里的泪还没干,笑意已经漾开:“好姑娘,好姑娘,跟言伢子一路回来的?遭罪了没?快进屋……”
她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夏栀语细嫩的手背,那眼神,分明是在挑儿媳妇。
楚言头皮一麻,赶紧插进去:“妈,外头冷!先让……让人进屋再说!”他含糊地带过夏栀语的称呼。
母亲嗔怪地瞪他一眼,总算暂时放过了夏栀语,却把楚言扯到灶屋角落。
灶膛里余烬微红,映着她忧心忡忡的脸:“你跟妈说实话,云云呢?”
柳汀云,那个原本该在今年五一过门的姑娘,来过家里好几趟,嘴甜手勤,很得老两口喜欢。
灶屋里弥漫着柴火灰和腊肉的烟熏味。
楚言眼前猝然闪过肯德基外那个决然冲向尸群的纤细背影,夕阳在她身上镀了层绝望的金边。
楚言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难以说出口,最终只是垂下眼,沉默地摇了摇头。
母亲盯着他看了几秒,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抬手用力抹掉眼角又涌出的湿意。
“村里,还好?”楚言生硬地转了话题,声音还带着哑。
“那个谷神,到底怎么回事?”